“是你爹。”秦栩狼狈地从墙角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伯父，伯父好。”李苁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伯父怎么长了这么长的胡子啊。”
话出口，他又自觉失言，赶紧补救：“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伯父仙风道骨，仙风道骨……”
秦栩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若不是这一句，我理都不理你。”
李苁尴尬笑笑：“是我笨嘴拙舌，伯父千万不要和晚辈计较。”
秦栩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是裳裳的同窗，平日里对她也多有照顾，伯父自然要感激。走吧，进屋去。”
李苁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作揖道：“多谢伯父。”
“你这孩子。”秦栩背着手走在前面，秦裳悄悄对李苁道：“我爹爹可有意思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若是想让他高兴，就一个劲儿夸他的胡子好看。”
“夸胡子？”李苁笑笑，“伯父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旁边赵家，赵文肃和薛迎坐在饭桌旁，桌上的饭菜基本上没怎么动。
“你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仲冬大考都入选了，怎么这一回来垂头丧气的，饭也不吃了。”赵文肃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眉头都快要挤到一处了。
薛迎默默将赵憬喜欢的饭菜盛到一个碗里，淡淡笑了笑：“儿子许是有心事了吧，正好我过去看看他。”
赵文肃不明白地挠挠脸：“我是不明白了，像他这个年纪，求学入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还会有什么心事呢？”
薛迎温柔一笑：“除了求学入仕，他……他可能还有更大更难的追求。”
说罢，薛迎便端着饭菜走了，留赵文肃一人摇着扇子继续琢磨：“更大更难的追求……”
薛迎轻轻敲了敲赵憬的房门：“稚悟，稚悟。”
里面没有人回应。
薛迎愣了愣，又重重地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答。
薛迎打开门，顿了一下，赵憬不在。
*
秦家，毕竟李苁是客人，李妙做了一大桌子菜来招待他。
几个人正吃得开心，阿碗跑了进来：“老爷，夫人，赵公子在外面。”
“阿憬来啦，快让他进来！”秦裳说完这句，又想到了距离产生美，身子立刻塌了下去，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赵憬进来，恭敬朝秦栩和李妙行了一礼：“伯父伯母，我想找裳裳……”
他抬眼，看到了坐在秦裳身边的李苁，愣了愣，继续说道：“晚辈打扰……”
“稚悟啊，不必如此多礼，坐下一起吃吧。”李妙朝他笑笑，她是当真喜欢这个孩子。
赵憬的确是饿了，但这么多年的规矩让他下意识地拒绝：“不……”
他突然停住，望着秦裳，变了话头：“多谢伯父伯母。”
秦裳眼睛亮亮的，连忙招呼赵憬：“阿憬……”
她突然顿住，想到了距离产生美。如果赵憬还坐在自己的旁边的话，那距离就很近了，这么近的距离，是不是就不能产生美了啊。
她赶紧道：“阿憬，你坐在阿苁旁边吧，正好你们也可以熟悉一下。”
赵憬听到她的称呼，耷拉了一下眼皮。
李苁端起茶杯：“阿裳说得对，李某以茶代酒，先敬赵同窗一杯，恭喜赵同窗蟾宫折桂，来年登科。”
赵憬抿了抿唇，只将茶杯轻轻一碰，默默饮下。这茶水冰凉甘甜，味道清淡，可他默默放下了茶杯，不再喝了。
他觉得自己和秦裳好像越来越疏远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今日开始的。
她没有答应同自己一路回来，反而是同李苁，还留他在家中吃饭。更重要的事，他记得，李苁好像是外地人啊，那他今天晚上……
赵憬抿抿嘴唇，打算先发制人：“李公子，平日咱们接触得少，今日正好闲语闲语，一会儿便随我去隔壁，今天晚上就住那边吧。”
李苁没反应过来，刚要应下，秦裳却抢着说道：“不行！”
她朝李苁挤眉弄眼，提醒他：“明日，明日……”
李苁想起来了，好生尴尬地摇了摇头：“这——”
秦裳道：“房间已经备好了，阿苁，你今日便住在我家吧，明日一早我还要带你去看我的好朋友老寿星，你忘了？”
李苁有些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李妙开口：“算了吧，今日一路颠簸，我想小苁一定累了，房间已经收拾出来，就别折腾了吧。”
秦裳满意地翘翘嘴角，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赵憬默默看着她，嘴角向下撇了撇。
*
第二日，李苁很早便出门了，当时赵文肃正在自家米店前清扫雪泥。
见从秦家走出来一个脸生的小公子，赵文肃觉得稀奇，多看了几眼，一直目送他走远。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秦裳匆匆忙忙从家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馒头，边走边啃，嘴上还囫囵地说着：“哎呀哎呀，起晚了，这可怎么办啊，若是耽误了阿苁同师父表明心意，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呀。”
赵文肃只听清楚了“表明心意”四个字，摇着头努了努嘴，打着扇子进屋去了。
赵憬和薛迎已经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就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薛迎一边盛米粥，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了，表情怎么怪怪的？”
赵文肃“哈”了一声，低头卷了卷裤腿，净了手，才坐下慢慢说：“那个秦家的小丫头还挺有意思，刚刚急急忙忙跑出去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呃……表明心意……估计是有中意的小郎君了吧，哈哈哈……”
他夹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嚼着：“我看那秦家丫头笨笨呆呆的，你们说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爹！”赵憬突然一动胳膊，在碗上撂着的筷子“啪”得一声掉到了地上，“裳裳不是笨笨呆呆的，您不要这么说她！”
赵文肃扁扁嘴：“稚悟，你惯是会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我瞧着啊，这事有些眉目的。今早我看见一个小郎君从秦家出来，面容清秀，举止不凡，倒是与那秦家丫头相配。”
“后来那秦家丫头匆忙跑出来，又说什么表明心意，我看啊，八成是去找他的……”
赵憬却坐不住了，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刚刚他爹说的话。裳裳天真烂漫，却很容易相信别人。李苁虽不像陆忆安那般有心利用，也难保不会说出几句忽悠她的话来。
若是……若是裳裳真的喜欢李苁，或者李苁也对裳裳有意……这样就更麻烦了。
赵憬沉了脸色，地上的筷子也不捡了，起身朝赵文肃和薛迎行了一礼：“爹娘，孩儿有事，先走了。”
说罢转身就往外面跑，衣角翻飞，如振翅的蝶。
“不是，稚悟这是怎么回事儿，昨天晚上就没吃，这早上还没吃几口，又不吃了？”赵文肃蹙着眉，实在是不太理解。
薛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以后，还是少提些隔壁的事吧。”
“最怕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意。稚悟啊，就要害上相思之症了，唉。”
赵文肃差点把嘴里的粥给喷出来。
*
“师父！”
“师父！”
“师父！”
秦裳不能感同身受赵憬此刻的心焦，她赶紧跑来找苻慈，很怕耽误了大事。
好在苻慈没走，从树上一跃而下：“怎么了？大喊大叫的。”
秦裳松了一口气，乐呵呵地从袖子里拿出两张戏票：“师父，咱们去看戏吧。”
苻慈低头看了看，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看什么戏？”
“是新戏呢，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戏票，师父你就陪我去看看嘛。”秦裳其实不太会撒娇，可是撒娇这个法子对苻慈来说是最好用的。
苻慈被她磨得没办法，接过戏票来看了看，突然问道：“只咱们两个去看？”
秦裳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招了：“还有李苁，就是我的那个同窗。这票就是他买到的，一大清早就去排队了呢。”
苻慈顿了顿，在秦裳忐忑的等待中，她用舌尖顶了顶腮帮，露出一个极尽无奈的笑容来：“好，一起去，不过我先要收拾一下。”
秦裳没有多想，师父能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她激动地跳起来，把戏票塞到她手里：“我等着师父，师父收拾多久都没有关系。”
苻慈斜她一眼，气笑了：“呆瓜，我要是收拾一天，这戏也就不用看了。”
秦裳嘿嘿一笑：“那我帮师父一起收拾？”
“不必。”苻慈顿了顿，“你先过去吧，我一定到。”
*
李苁见秦裳只身一人前来，不免心焦，赶紧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怎么了，没成？”
“成了呀。”秦裳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膀，“师父说有东西要收拾，让我先过来了。不过你放心，我师父从来不会骗我，他答应我来就一定会来。”
李苁面部表情终于舒缓下来，点点头，又道：“一会儿等苻姑娘来了，还劳烦阿裳看我眼色。花和金玉首饰我已经藏到了楼梯下的暗格之中，劳你到时候帮我取来。”
秦裳张了张嘴，有些惊讶：“哇，你怎么放进去的，不怕丢了嘛。”
李苁笑笑：“使了银子的，到时候你同小二对上暗语，他自会带你过去取。”
秦裳点点头：“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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