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祝惊霜忙比赛一拖再拖,加上赵牧铭也没有询问催促过,便拖到了现在。
其实他已经打了个草稿,很草,人脸都还没画,只有个形。
回到宿舍他就把草稿翻了出来,琢磨着在赵牧铭生日前画好,和生日礼物一起送出去。
但还没来得及实施,祝惊霜就生病了。
南方入冬晚,最近早晚温差大,很多人都感冒了。
祝惊霜上晚课的时候没穿外套,吹风受了凉,当晚回到宿舍就掩着面打了三个喷嚏。
他的神情恹恹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眼尾泛着淡淡的绯色,嘴唇微微张着,冷淡中透着别样的脆弱。
“是不是有人在骂你。”方宸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忧心忡忡地给他递纸巾。
祝惊霜咳了两声,方宸起身想去倒热水,一转头就看见一听到祝惊霜打喷嚏就立刻抬头皱着眉望过来的晏恒洲,想到对方一向看祝惊霜不顺眼,忍不住恶声恶气道:“肯定是他在骂你。”
晏恒洲被平白污蔑了一句,立刻就想愤怒地回怼,在看到祝惊霜惨白的脸色时却莫名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语气别扭地开口:“我有感冒药,那个谁,你要不要吃。”
祝惊霜没力气说话,垂头喝了口热水,轻轻摇了摇头。
晏恒洲看着他像是还想说些什么,脸都憋红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感冒稍微好一点的时候祝惊霜就趁着有精神开始继续画答应给赵牧铭的那幅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手感。
他重画了很多张都不满意,总是画不出神韵,没有他想要的感觉。
“画不出来就先别画了,每天闷在画室也不是个事儿。”
公园的小路上,贺栩樾伸手拿掉了一片掉在祝惊霜头上的叶子,唇角蕴着一抹笑:“你还是不如想想等会儿吃什么。”
阳光从头顶稀疏的树叶间隙里洒落,祝惊霜垂眸看着地上的光斑和落叶,秀气的眉头紧蹙着。
没得到回应,贺栩樾唤了一声他的小名:“双双?”
“嗯?”祝惊霜瞥眼轻瞟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映着细碎的光。
“我们商量个事呗。”贺栩樾搂住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的清香,笑容讨好:“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呗,我想找你还得发短信,多不方便。”
自从上次他擅自替祝惊霜接电话惹了一堆事之后祝惊霜就把他拉黑了,见面也不理他。
贺栩樾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气。
明明当时说好了不生气,结果还是不理人,唉祝惊霜就这样。
“等我画完再说。”祝惊霜矜傲地把头侧到另一边。
等逛完了公园坐到糖水铺里时,祝惊霜依旧在苦恼那幅画应该怎么画。
“据说这家的双皮奶很正宗,你尝尝。”贺栩樾把碗推到他面前:“小心烫。”
祝惊霜接过勺子吃了几口,突然抬起头盯着贺栩樾的脸,语气平静无波:“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怎么你就那么好画?”
说话时他没有任何表情,贺栩樾却无端从他冷淡的眉眼中看出几分疑惑。
祝惊霜第一次正儿八经尝试画人物肖像是在八岁,画的是当年同样年幼的贺栩樾。
那时候小小的祝惊霜耗尽了心血去画这一幅画,满心想着在贺栩樾八岁生日这天送给他当礼物。
在贺栩樾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坐在小凳子上的祝惊霜画完了最后一笔,下意识松了口气,不小心在放下画笔时将笔上未干的黑色颜料甩了一滴在画布上,还刚刚好在脸颊的位置。
八岁的祝惊霜没能保持冷静和镇定,当时整个人就懵了。
他想了很多办法,但都于事无补,这幅画画了很久,黑色颜料滴上去的部分早就干透了,也没办法重新再上一层色。
时间逐渐走向零点,祝惊霜还是没忍住,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起来。
他哭的太投入了,连有人敲门都没听见。
贺栩樾站在门口兴奋地拍了许久的门都没有等到门开,于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听听祝惊霜在房间里干什么。
这一听就听见了若无有无的抽泣声,贺栩樾立刻急了,不管不顾地开门冲进去。
祝惊霜没有锁门,但他领地意识很强,不管谁进他房间都要敲门才被允许进入,所以贺栩樾每次都会敲门等祝惊霜给自己开门才敢进去,不然祝惊霜会一整天不理他。
平日里乖巧安静的人一哭起来简直要人命了,贺栩樾七魂六魄都被他哭没了一半,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篮球早都不知道扔哪去了,眼里只能看见祝惊霜的眼泪。
平时都是祝惊霜比较成熟,像个小大人,贺栩樾则是调皮捣蛋的那一个,这一天贺栩樾却表现出了不符合年龄的老练,他抱着祝惊霜给他擦脸,祝惊霜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蹭到了颜料。
贺栩樾也不是一直这样的。
他天生仿佛就缺根筋,基本没有伤心的时候,别人看悲情电影的时候哭,而他通常会看笑。
也不是觉得好笑,就是喜欢傻乐。
但是祝惊霜小时候每一次哭,他都会跟着掉眼泪。
有长辈问他为什么跟着哭,他说因为看见双双的眼泪他就难受。
但后面贺栩樾就不会跟着祝惊霜一起哭了,因为有一次他妈妈和他开玩笑说,双双哭了你也只知道跟着哭,那谁去哄双双呢?
从此贺栩樾就知道了,他不能跟着哭,他要哄祝惊霜开心。
“为什么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贺栩樾安抚地轻轻拍着祝惊霜的背,怕他哭的喘不上气。
祝惊霜小小一只窝在他怀里直摇头。
基本上没有人敢欺负祝惊霜,他从小就喜欢冷着脸,在同龄人看来又漂亮又凶,加上有贺栩樾像野犬一样天天在身边护着,他从没被人欺负过。
他轻轻抽噎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画架,声音很小:“画,毁了。”
一想到自己画了那么久的画毁于一旦,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贺栩樾的肩膀上,他这才看见那副画。
进门开始他满心满眼都是祝惊霜,根本没注意周围。
看见自己的画像,贺栩樾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一下那幅画:“这是你画的?是送给我的吗?”
他想到第二天是自己的生日,又激动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的响声,时间刚好过零点。
祝惊霜点点头,垂头丧气:“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贺栩樾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双眼发亮:“我好喜欢。”
“画才没有毁!”
说着,他拿蘸着黑色颜料的画笔在自己脸上和画像上相同的位置点了一下,笑着道:“这不就一样了。”
祝惊霜怔怔地看着他,眼泪都忘记流了。
贺栩樾还嫌不够,回去把画摆在床头,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每一次有人来家里做客他都要炫耀:“这是祝双双亲手画的我!”
当有人问那个脸上的黑点是什么时,他就会骄傲且理所当然地说:“是颜料啊!这都看不懂。”
每到这个时候祝惊霜就会很羞愧,觉得丢人,解释说是画的时候颜料不小心溅上去了。
贺栩樾不乐意了,立刻开口反驳说才不是,这就是画的自己。
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祝惊霜时常不能理解贺栩樾的逻辑,他又没说这幅画画的不是他。
但他逐渐发现贺栩樾有一套自己的思维逻辑,他觉得祝惊霜说是颜料溅上去了等于祝惊霜说自己画错了,说自己画错了等于说画的不是贺栩樾。
所以贺栩樾不允许任何人说那幅画的不是。
后面长大了一点的时候,祝惊霜总觉得那时自己画技太浅显,摆出来太羞耻,想要贺栩樾把画收起来,但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贺栩樾却死活不同意。
祝惊霜追问了很久,贺栩樾扭扭捏捏半晌才说出原因:“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不一样的,有特殊意义。”
于是后面在贺栩樾十八岁成年礼时,祝惊霜又画了一幅画送给他,这次是画的他们双人合照,贺栩樾也终于肯把原本挂在床头的那幅画换下来换成这幅新的。
祝惊霜总是画不好肖像画,他的水平天赋都很高,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无数,奖也拿了不少,可他就是画不好人物。
他第一次画人物肖像的时候觉得不错,却没想到那就是“顶峰”了——他后面画了很多人物肖像,都不如第一次画的的有神韵。
或者说,他只能画好贺栩樾,画不好其他人。
从回忆里抽出身来,祝惊霜眯着眼睛盯着贺栩樾看了又看,还是没想明白原因。
“当然不一样了,我长的比较帅,好画是正常的。”
“……”祝惊霜沉默了一瞬。
贺栩樾从他的无声沉默中读出了对自己的辱骂:“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呢。”
“没有偷偷。”祝惊霜面无表情。
“算了,你想骂就骂吧。”贺栩樾伸手把他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无奈:“能让你心情放松一点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颜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