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渡没想过会有和菩萨分别的一天,他频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去了姜予梵的小院之中,却只能看到一片沉寂。姜予梵已经走了,在顾思渡不知道的时候,姜予梵什么都没有带走,顾思渡给的金钗,顾思渡送的沉香,顾思渡送的念珠。
那些经书还是在原来的角落里头,连开都没有开封过。
不带走这些就是不带走凡尘杂念,姜予梵的心中从来都没有顾思渡,所以她才能做到如此绝情,如此狠心,只留下了顾思渡一人守着这些像是一场梦境的小院。
此次牵连到的贬谪的官员已经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去,此次皇上的高明之处在于敲山震虎,贬谪了一众人员,但是都还在京城,都未曾将他们真的调离。姜耀光连降三级,而顾思渡也依旧是在翰林院里头,做着他的杂事。
看起来人人重伤,但是人人又相安无事。唯一变化的是,朝中的人都不敢再大张旗鼓地受贿,收敛了许多,无人敢放肆,在自己的位子上都战战兢兢,老实本分。
达成心愿的除却姜予梵,还有皇上。
这些纷纷扰扰的计算,只是在人世间,不会进入沉香寺。
沉香寺里头安安静静的,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味,只是在世外桃源之中,本不应该议论钱财。
只是这一百两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沉香寺拿不出来。
道云进门来的时候被气得不轻,一进屋中她就坐在椅子边喝下去了一大口茶,手也拍着桌子发泄自己的怒火。
“怎么了?”姜予梵静坐之中睁开眼睛,在沉香寺的姜予梵只有一种冰冷的神情,什么都不在意,能接受一切的样子。
“佛女,他们怎么这样,一百两他们花完了,就不想要出这个钱,这些年如果没有您,沉香寺怎么会有这样旺盛的香火呢,他们真是忘本!”
靠着姜予梵过上了好日子,而如今姜予梵回来了,却又觉得姜予梵要从他们的身上夺走钱财。他们说这假菩萨是来克他们的,演戏就演戏,还真的给她演成真的菩萨了。
她算老几啊,如果不是沉香寺收留了她,他都无处可去。
这些话姜予梵听过很多回,她勾了勾唇:“这些话这么多年来也听了许多遍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的气愤呢?”
“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佛女,您不知道,这些话我们也好久没有听到了,离开沉香寺在顾府的时候,咱们哪里受过这些委屈呢,我们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如今想来还有些怀念呢。”
道云说完,就看向了姜予梵,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她说错了话。她不应该提到顾思渡,提到顾家。
“佛女,对不起......”
“没事的,提到顾思渡怕什么,我和他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的。”姜予梵摇摇头,道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拘谨了。
姜予梵对道云说:“你从我的箱子里头,找一百两出来吧。”
“不要,”道云直接拒绝了姜予梵,“佛女您也太好说话了,顾思渡那一百两又没有到您的手里,您凭什么拿着自己的钱去补贴顾思渡啊。”
“咱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拿,咱们不欠顾思渡的,欠顾思渡的是沉香寺。”
当初如果不是沉香寺的人贪图那一百两,这孽缘也不会来到姜予梵的身上去,现在倒好,还要让姜予梵出这个钱,凭什么呀。
佛女可没惹任何人。
姜予梵知道的,她回到沉香寺,沉香寺的人一定不会为她出钱,沉香寺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心性她都明了,但是顾思渡的钱是另外一码事。
钱不过是身外之物,这些姜予梵不在乎,给顾思渡也好。
她安慰道云:“我们在顾家也过了几个月,就当是给他一应的用度就好了,快去吧。”
这些时日,顾思渡都在沉香寺外头候着进香,给了他一百两也好让他回去,别再来沉香寺了。
道云抿了抿唇,很不情愿地看着那一百两来到自己的面前,她扬起头看着姜予梵:“真的要给吗?”
“快去吧。”姜予梵对着道云道。
冬日寒冷,乌云压阵,看样子很快就要有一场雨,冰冷的雨水冲刷青石台阶,会让跪拜着修行的人膝盖生疼,是不能长久跪着的。长久跪在地上,那些冰冷湿润进去膝盖的每一处关节,都会从骨头缝里把人四分五裂,慢慢把人的腿拖到没有力气站直。
站不直的不应该是顾思渡。
可是若顾思渡仍然不起,那么以后每至阴雨天,疼痛就会席卷来顾思渡的身体里头,纠缠不清了。姜予梵不想要自己欠下顾思渡这个人情,她在道云送钱的时候,悄悄跟在道云的身后,她想要看看顾思渡是不是能回去。
这一段孽缘,应该灭了。
-
雨水冰凉,但是怎么都没有顾思渡的心凉。
他不记得自己来了沉香寺多少次了,他只是想要见一见姜予梵,但是每一次他都不能如愿以偿。那些沉香寺的僧人看见他来,双手揣兜对着顾思渡指指点点,他们都在小声议论那假菩萨到底对顾思渡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把顾思渡迷成了这样。
“不会是那假菩萨真的灵通了吧?”
“不可能,你没听说吗,这位大人之前都被贬了,怎么能灵通呢。”
“那他还要求什么?”
“奇怪,有钱人就是这样的吧,咱们不懂。反正他天天来,咱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呢,后院里头不是有间屋子还要修缮吗?”
众人笑而不语,悄悄离去。
这些话顾思渡听了,但是他只在意了后院的屋子未能修缮。那间屋子是不是菩萨住的呢,他还要多来几次才是。
冰凉的疼痛刺骨,顾思渡悄悄动了动自己的腿,他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他要起身却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相较于夏日炎炎,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天气更好些。至少他不会晕过去,中暑的诚心让他请来了姜予梵,他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这些时日来,住持问过他,为什么有着如此的执念,为什么要抓住姜予梵不放。顾思渡没有给出答案,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心,他想要姜予梵同自己一起经历这世间的苦难。
他想要和姜予梵一同修行。
住持对此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住持为何叹息呢,当初是您说的,菩萨也要修行,与我同修也对菩萨好,为什么我不能求呢?”
住持的叹息是他看到了凡间的一段执念纠缠,这世间没有人能放得下,放不下就会有诸多的苦恼,牵扯不清楚的情丝。
只有放下,才能自在。
住持轻轻笑着:“予梵和你是同样的人,你们都有执念,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心中有执念,那么就劝不住,后来住持也都不管顾思渡了,只是命人偷偷换了个更柔软的蒲团,让顾思渡能够跪得舒服一点。
这是住持能为他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了,但即使如此,顾思渡还是不能对抗过天命,还是要昏沉着脑袋,即将要摔下去的时候,一声顾大人,将他消沉下去的意志重新拉了回来。
顾思渡抬起头,他看到了道云手中拿着托盘,凝神看着他。
“好久不见,道云姑娘。”顾思渡说完,还是重重地摔下去了。
真是有些让人无语的,道云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口气。她每一次看到顾思渡,总是能看到顾思渡狼狈的模样,总是能看到顾思渡晕倒的样子,这是不是碰瓷,道云都要怀疑了。
若是顾思渡没有摔下去,没有晕倒,能好好走路,他或许就能拿着一百两银子就离开沉香寺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道云还要找人把顾思渡扶起来,还要找人来为顾思渡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顾思渡甚至能因此进后院。
道云很难不怀疑,这顾思渡是装的,就是为了见佛女!
这是顾思渡惯常的伎俩,但是此刻不管顾思渡是不是装的,道云的银子还是没有送出去给顾思渡。
冬日若是受了伤,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有寒风侵袭,裂开伤口,若是再化了脓那就是罪过了。寺中不比富贵人家,没有什么讲究,只能勉强包扎好伤口,让人勉强可以站起来。
等顾思渡可以下床走路的时候,道云重又出现在了门口,挡住了屋中唯一的光源,阴沉着脸看着顾思渡。
“顾大人,您还好吗?”
“道云姑娘,”顾思渡歪歪斜斜地行礼,“菩萨在何处,我想要见见菩萨。”
“您还好意思说呢,”道云没好气地瞪着顾思渡一眼,“佛女身子不舒服,您不方便见,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我们佛女交代了一定要送到您的手上。沉香寺不给这钱,这是我们佛女自己掏出来的钱,专门给您的,您收好了,以后别来沉香寺了。”
“菩萨不舒服?”顾思渡抓住了自己想要听的,他匆忙焦急起来,“我要去看看菩萨。”
道云的剑举了起来,对着顾思渡的鼻尖只差毫厘。
顾思渡停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一百两,他心生一计,对着道云:“这一百两,我不要。”
“你不要吗,”道云蹙眉,“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去看看菩萨!”
爱要不要,道云收了剑,就要拿走那一百两。
道云:佛女心软我可不心软!
顾思渡:别别别(玩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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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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