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只是第一个来求姜予梵的人，而不会是最后一个，若是姜予梵不救人，那么每日都会有人来麻烦姜予梵，不得安宁。这就是姜予梵这些时日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姜予梵的脸颊火辣辣的疼，顾思渡替她敷着药，鸡蛋滚过脸颊，姜予梵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云就要抬手，拍了一巴掌顾思渡的后背。
“你轻一点，没看见佛女都疼了吗？”
“你会不会啊，不然我来？”道云就要上手，但是顾思渡躲了过去，没有道云任何的机会。
“你习武，手劲一定很大，还不一定有我好呢。”顾思渡撇了撇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姜予梵也没有再说痛。
姜予梵的痛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是因为她的心冷了下去。她三言两语说清楚了自己母亲的来意，让道云和顾思渡明白了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作罢了。
宣扬自己心中的痛苦，并不是姜予梵会做的事情，但是这样的诉说就足以让人感觉到其中的痛苦了，道云按捺不住手中要出鞘的剑了，她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人，不需要佛女的时候，就说要断绝干系，等到需要佛女的时候，只会故技重施，涕泗横流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佛女。”
“有本事就不要来求佛女啊！”
“故技重施，”顾思渡看向道云，“还有哪一次？”
那是一个很久很久的故事了，约莫有七年，那时候的姜予梵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刚来沉香寺一年，不知道多少次的逃跑已经麻痹了姜予梵的心，她终于放弃了一切，准备在沉香寺自暴自弃，也就是那时候，她好不容易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自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通天神的菩萨，旁人说什么都应允，别人对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她每日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端坐在神佛面前，做好菩萨该有的手势，听着那些求愿的人倾诉自己的心愿。她没有慧根，为了避免她露馅，所求的那些事情都有人在后头替她操控，若是能成，交给她手中，由她抛掷出来的便是圣杯。
沉香寺中有的是功力深厚之人，那些心愿也都能够灵验，名声就此打了出去，越传越远，这些名声带给姜予梵的是更多麻痹了的心，日复一日地掷着手中的东西。
直到那一年的冬日，沉香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姜予梵看到那两张脸后，就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任凭旁人如何说她都不愿意听着他们心中的愿望。那两人便是姜耀光夫妻二人，那时候的恨还很鲜明，但是爱也浓重，最后姜予梵心软了，她还是端坐其中，露出怜悯之心听着自己父母的诉求。
但是她听到的是自己的父母说，他们想要一个儿子。
冬日的雪实在让人心寒，也彻底打冷了姜予梵的心，她直接走了下来，对着她的父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们如愿。”
一个九岁的幼女能有如此恶毒的心肠，不管姜耀光给沉香寺供奉了多少的香火，这让姜耀光夫妻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被自己舍弃的那有着姜家血脉的女儿。
姜夫人惊诧，指着姜予梵要说话，姜耀光先开了口，姜耀光说：“看来当初抛弃你是对的，你果然就是个瘟神，报复心极重。”
“你们的住持呢，我要见他！”
一场求愿变成了要挟和理所当然，他们站在冬日飞雪中求了半个时辰，后来就变成了姜耀光口中的无比艰辛，都变成了姜予梵的特意刁难。
但是此时消解下去的缘由，是天命保佑他们能有一子。姜耀光替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做姜予荣，取给予荣光之意。姜予梵就躲在外头的回廊，在四大天王的注目之下，看着自己的爹娘。
果然，姜家很快得了一子，姜耀光为了掩埋自己舍弃了女儿的残忍行径，也没有拆穿沉香寺中有一位假菩萨的行径，这个世上都需要光鲜亮丽，姜耀光懂得的。
姜予梵知道了自己的爹娘如愿后，将自己关在了屋中，几日几夜都不吃饭，她不想要吃，大不了她就死了算了，死了这些仇怨就都能了结了，姜予梵是这样想的，可是就在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濒临死亡之际，她看到了住持，看到了住持的身边带来的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儿。
那就是道云，后来给予了姜予梵许多的明媚光芒，帮助姜予梵走出来的姜予梵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个人。
住持宽慰了姜予梵，他对姜予梵说：“此次你也应该看透了，以后沉香寺便是你的家，你就在这里安心渡人，把自己的那些尘世之间的恩怨都忘记了吧。”
当时姜予梵满脸泪光，仰头看着住持：“我为何要渡人？”
“住持，宿命颠沛流离的人，一直都被人舍弃的人，为何要渡人？”姜予梵问，她自己都不能自救，又怎么能够救别人呢？
“您为什么要帮他们，他们明明做了坏事。”
住持抬起手，轻轻把姜予梵眼角的泪水擦干，他说：“佛法里头讲普度众生，众生平等，自然要度人，自然要帮人，为自己的来世积累功德。”
住持说：“若在你的眼中，能够明白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那么你有的那颗慈爱之心，便能替你度一切的苦厄。予梵，你此时不懂，但是总是有一天，你会懂的。”
“若我这一生都不懂呢？”姜予梵心有反骨，她并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明白这些歪理。
道理都是住持讲出来的，能不能成，是不是能修炼出来此等佛心，都是靠着住持的那一张嘴而已，姜予梵不信。不信的人，终究是不会相信的，姜予梵只相信自己。
“那不过是一生都在修行，而后轮回，继续了悟罢了。”住持又说了一些姜予梵听不懂的话，他仁爱地抚摸了姜予梵的额头。
也是因为在住持的安慰之下，道云陪着姜予梵，亲眼亲耳看到听到了自己的父母在得偿所愿之后和姜予梵彻底断绝了关系。
“你是恶毒心肠的人，姜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得亏你没有插手，姜家才能有今日的荣光，以后你都不允许再次和姜家有什么牵扯，不然姜家的罪人就是你。”
你看，有着这样冰冷的仇恨的人，怎么能够救人呢？
如今姜予荣也应该七岁了，这七年之间姜予梵还是不相信住持的话，她不能度人，也不能渡自己的弟弟，她连自己都渡不了，她还是没能够忘记那些仇恨。
她还是七年前的自己，桩桩件件她都不能忘，她刻骨铭心。
顾思渡听了这些故事，也为姜予梵叹息，他此刻明白了为什么姜予梵执意要报复姜耀光，他觉得姜予梵做得还不够狠，姜耀光不过是被降职，姜家还有家底，还能够东山再起。
而姜予梵这样就已经觉得满足，就是这样，姜家的人还要再次纠缠上来，还要来求着姜予梵再次宽容。
姜予梵凭什么要宽容？
顾思渡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姜予梵道：“菩萨，你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我们走得远远的，离开沉香寺。”
“姜家的这些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您不要自责，不要难过，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好了。您不是他们的女儿，若他们真的想要这个儿子，他们自己再生一个，用新生的兄弟姐妹的血，也能救人。”
“我们不受这个气了。”
天底下没有这样委屈的道理。
“顾思渡，”姜予梵抓住了他的手，“你冷静一下，我不需要你的怜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一走了之，是懦夫所为，住持也无法交差。”
姜予梵不想要为难住持。
“顾大人，就算是要走，我们佛女也会自己找处安身地，也不是一定要跟您走的，传出去这是私奔，对佛女的名声也不好。”道云也不应允，她陪伴了佛女这么多年，凭什么顾思渡要走就要听她的，顾思渡这是在和她抢佛女！
只能留下来，等到想到一个万全之策，然后再离开。
顾思渡的脑子还未曾能够转动，想到什么办法，门口就有了一位不速之客的身影。屋中的人都抬起头看向屋外，他们看到了姜耀光一脸阴沉的直视着屋中的人，冷冷嘲笑了几声。
“姜大人，你来做什么？”顾思渡冷着脸，护在姜予梵的身前，质问着姜耀光。
“我的夫人回去之后便嚎啕大哭，说自己白养了一个女儿，为了姜家，为了我的儿子和夫人，我自然是要来看看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能让我姜家变成现在的这个地步。”
“姜予梵，这是我们这几年的恩怨，今时今日我们就在此了结了吧，都在这时一并清算个清楚。”
姜予梵低着头，她覆上面纱，保有了自己的一丝尊严和体面，这才看向姜耀光，新的一轮纠缠谈判要开始了，她嗤笑着开口：“好啊，那么这一回，我们就彻底算清楚。”
很有勇气的姜予梵站起身来，走到姜耀光的面前，疏离着目光，看向姜耀光。
关于度和渡在本文中的使用，查了一下资料加上自己的理解，在本文中这样使用：出现度人，那就是强调结果，出现渡人那就是强调过程，在本文中就是这样区分，不是混乱着打出来的错别字，声明一下[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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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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