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梵已经许久未曾出门了，顾思渡每日点卯当值，也总是路过，未曾仔细看着城中的风景，如此一行，正好当作散心。外头天寒地冻的，若是出门还需要披上御寒的衣物的，道云才要去拿，顾思渡已经从屋中拿了出来。
一件极其珍贵的貂绒氅衣，是顾思渡花了一笔不菲的价格买来的，这些天本来想要拿给菩萨的，但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了，这大氅也就一直放在顾府，今日出门也是正好可以用上的。
顾思渡站在姜予梵的身边，为姜予梵披上，暖意流淌进了姜予梵的身子之中，姜予梵抚摸着那皮毛：“这要许多的钱吧，顾思渡，你又为我破费了许多。”
“为菩萨花钱不算什么，那些钱不过是数目，存在我家的库房之中也只能是积灰，可是用在菩萨身上，就能暖和，何乐而不为呢？”顾思渡有顾思渡的道理，他的身上也是一件大氅，和姜予梵的呼应，一看就是精心准备了两件的。
道云在一旁抱紧了自己的剑。
“道云姑娘也不用担心，我也为您准备了一件。”下人将准备好的衣裳送到了道云的面前去，道云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勉强放过了顾思渡。
虽然在寺庙门口，穿着这样荣华富贵的大氅不太合适，但是今日这里也没有真菩萨，都是尘网之中的人，也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顾思渡伸出了手，等着姜予梵放在自己的掌心。今日他和姜予梵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小姐，他们要出门看着冬日的美景，这就是人间第一风流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挂在心头烦忧的。
姜予梵思索了几番，而后决定把手放在了顾思渡的掌心。冰凉的指尖凝聚了空中的飞雪，飘落进去顾思渡的纹理肌肤，让顾思渡心中翻涌着血液，顾思渡用了力气，把姜予梵直接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姜予梵猝不及防，抬起头，她听到顾思渡说：“菩萨，你的手这样的凉，就需要有人握紧的。”
“那个人，一定要是我。”
姜予梵红了脸，她慌忙低着头，眼前的顾思渡好像变了，她都不敢直视顾思渡，她在想顾思渡是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的。她的手腕处隐约有些疼痛，她要躲，她觉得顾思渡的身上热得吓人，可是顾思渡却将她的手腕护在自己的怀中。
顾思渡那样全心全意地捧着姜予梵，比姜予梵的爹娘都还要无比敬仰欢喜姜予梵。
此时空中飘落着纷纷白雪。
“下雪了，”道云手伸出来，想要将雪留在自己的掌心，“佛女，我们可要去哪里散散心走一走呢？”
道云一回头，看到了佛女被顾思渡护在怀中，如此情形，真的像是俗世之中的才子佳人，很像是来沉香寺祈求平安的。
若是没有那些纷扰和讨人厌的纠缠，佛女本来应该过得是这样开心的日子吧。道云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守护着如此和谐的一幕。
顾思渡有了主意的，他说：“最近在顾府附近新开了一家酒楼，那酒楼也算是典雅清丽的，里头有着正经唱曲歌舞的，最难得的是楼上还有着临河的厢房，正好能赏雪，俯瞰半个京城。在屋子里头也不至于太冷，那饭菜做得也是极好的，还可以给菩萨补一补身子。”
“好，就去那里吧。”姜予梵对顾思渡点点头。
顾家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此时道云替姜予梵打开帘子，让顾思渡和佛女两人坐进马车里头，往顾思渡说的酒楼而去。
上了马车的姜予梵还想着道云在外头受冻，她打开帘幔问道云：“你也上来吧，马车里头暖和的。”
“我不上去了，您和顾大人在里头好好说说话吧，我不冷，”道云身上还有着暖和的大氅呢，她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剑，“我在外头，若是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护住您。”
姜予梵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道云，这才放下了帘子，坐正在了马车中。
这马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马车上也能喝茶聊天。姜予梵才缩回身子，顾思渡已经将热茶递到了姜予梵的手边：“菩萨，喝些热茶吧。”
暖意顺着杯壁暖了姜予梵的手掌，也让姜予梵想起了出门前姜夫人和顾思渡说的话，她看向了顾思渡：“顾大人，方才你听到的那些话，您也不用放在心上。”
“什么？”
“姜夫人说的那些什么托付的话，你就当她是乱说的，我以后的人生还是我自己做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姜予梵不想要顾思渡承担一些他本来不需要承担的责任。
顾思渡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的，顾思渡自己所求的都没有得到。
姜予梵刚说完，顾思渡就开口：“没事的，我愿意为菩萨付出一切的。”
“你还记得你所求的是什么吗？”姜予梵看着顾思渡如此的坚定，她好意提醒顾思渡，“等我将此事了结，你也别在沉香寺待着，还是回到你自己的府上，若是你还想要功成名就，不如花些功夫想想这些事情。”
人生不是只有这短暂的儿女情长，顾思渡对姜予梵的那些信赖也不过是蒙上了菩萨的光芒和怜悯的心，可是那不是可以托付的爱。
“菩萨为什么总是拒绝我？”顾思渡不明白，姜予梵总是要将他推远，“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菩萨更喜欢我一些。”
“你为什么要我喜欢你呢？”姜予梵不明白自己的身上还有什么是顾思渡可以喜欢上的，她的人生一团糟，就算显了神通，能为尘世中的人遂了愿望，但是那些都是旁人的功劳，她是个假菩萨，她早就和顾思渡说了这些，顾思渡都不听，执意如此是为何呢？
除却这些，她哪里还有什么值得顾思渡喜欢的？
这一问，却让顾思渡凝视着姜予梵，久久都未曾说话。
“顾大人，”姜予梵继续说，“你眼前的这些喜欢，或许是因为我是菩萨，有了这些光环才亲近我，才觉得我是你的命中注定，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连我自己的爹娘都要舍弃我。”
“抛开那些怜悯，顾思渡，你看看我，我哪里是你喜欢的样子？”
顾思渡的沉默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而是他不懂自己该如何开口。他见姜予梵的第一面便觉得惊艳，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姜予梵二人，而他一抬头，仿佛看到了那慈悲面容的菩萨将所有的目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
那时候的顾思渡觉得姜予梵是一道圣光，是来拯救照耀他的。
后来姜予梵和他摊牌，说了自己并不是真的菩萨，顾思渡的心中也并未觉得被欺骗被背叛。他仕途上的那些失败，是人力不可扭转的，是掌弄权势的结局，是人心的肮脏，而这些菩萨是管不了的，他并不觉得姜予梵欺骗了自己。
那一百两银子花出去，让顾思渡明白了这个道理，姜予梵说得对，佛不渡人，求佛没用，佛帮不了任何人。可是在这之中，他的无数次失意，都是姜予梵陪在他身边的，姜予梵明知结局，可是仍然愿意将自己的那些功夫都浪费在顾思渡的身上。
抬头赏月的时候，顾思渡也曾悄悄转头看过姜予梵许多次，在顾府的那些岁月里，顾思渡早就将自己的心放置在了姜予梵的身上，就算姜予梵是假菩萨，但却是他真心喜欢的一位女子。
他因此才生了贪念，想要追求姜予梵，才想要护着姜予梵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从何而起，或许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就如同血脉纹路纵横交错，顾思渡是不会放开姜予梵的手的，他知道自己喜欢姜予梵，他并不是因为觉得姜予梵可怜才喜欢，也不是因为要有大好的前程才喜欢姜予梵，他就是喜欢姜予梵这个人，他就是想要了解全部的姜予梵。
但是姜予梵并不懂他的心。
姜予梵被泡在一坛子冰冷的水中太久了，她遇到的所有的人都是有求于她的，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好处的，她也是冷了性子的人。
但是没关系，顾思渡会把她焐热的。
等快下了马车，顾思渡才开口：“菩萨，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我喜欢您，此生若非是菩萨，我不会和任何一位女子成婚。但是我也知道菩萨的顾虑，菩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若是菩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我会一直陪在菩萨身边的，菩萨不需要有愧疚，只需要偶尔看向我便好。”
“我只求这个。”
顾思渡还说：“等到此事了结，我会努力的，等到有朝一日我能升了官，我依旧还会为您找一处极好的地方安身立命，菩萨不用待在沉香寺中，我会让菩萨过上原本该有的人生。”
只是这样，对顾思渡来说很不公平，顾思渡付出得很多。
姜予梵摇摇头：“顾思渡，我不想欠你。”
顾思渡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没有亏欠不亏欠一说。 ”
顾思渡先下了马车，转过身将手递给了姜予梵，他对着姜予梵淡淡微笑。他拦住了所有的去路，只有抓住他的手，姜予梵才能下了马车，姜予梵根本逃无可逃。
没办法，姜予梵看着无辜的顾思渡，只好将自己的手交给了顾思渡，让顾思渡好好握着。
脚步重新踩在地上很是踏实，姜予梵抬起头，京城之中飞雪飘扬，如一场素白的梦境，在这场梦境之中，一切寂静无声，没有烦忧，而在这一场梦境的中心，姜予梵看到了顾思渡那样的一双温柔的眼睛。
她看清楚了，那双眼睛里头，只有自己。
顾思渡：好了摊牌了，我要轰轰烈烈追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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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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