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不会再痛了，姜予梵做了好漫长的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姜家，回到了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光之中，她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读完书之后藏在家中，和家中的小丫鬟捉迷藏。
她喜欢这样的游戏，姜家假山错落，里头也别有洞天，有着自己的躲藏地方，看似无路，可是迈步进去了才能够看到这里头的天地。她总是在里头一躲就是一天，小丫鬟都不能够找到，等到小丫鬟们真的慌忙了，她才不急不慢爬出来，站在假山上对她们笑：“你看我在这里！”
“哎哟喂小姐啊，您要是摔着可怎么好啊，快下来，您有任何一些闪失，老爷夫人可就要拿我们是问了。”
姜予梵那时候还是家中人人宠爱的大小姐，可是后来......
姜予梵又梦到了许多混乱的记忆，暴雨天、冰冷的大门，还有念咒一样念经的那些声音束缚住了她，让她端坐在高台，又冰冷地散着自己的慈悲心圆满所有人。
她听到了自己心中的愤怒，听到了自己手持念珠质问站在自己面前的住持，她消散不下怒气，也不想要在沉香寺中度过余生，她问一句住持回答一句，可是那些回答她都听不懂，她也没有心思听懂。
什么佛法，什么真理，她只想要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中去，只是想要离开沉香寺，想要回到姜家去。可是她回不到姜家去，沉香寺却收留了她，她还有不明白的事情未完，她听到了有人将她从这些思绪中喊出来，她微微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束白光。
她浑身疲累，又被那强光刺中了眼睛，她不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有人在呼唤她，要她醒来，而后她恍惚听到了住持的声音，住持对她说：“予梵，你有什么不懂未懂得的，我可以替你解答。”
姜予梵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四周的一切都在姜予梵的眼中慢慢清晰，她看清楚了这里是沉香寺，只有沉香寺能够收留她。
很快，有声音从身旁传来：“醒了，佛女醒了。”
姜予梵看向这声音的来源，她看到了道云的脸，她对道云笑了笑，又看到了道云身边，坐在床边的顾思渡。
“顾大人，你怎么过来了？”姜予梵虚弱了力气，对着顾思渡道。
“佛女，您都不知道，若不是顾大人来，我一个人都护不住您，此刻我也就见不到您了。”道云现在想来，声音都还在颤抖，她侧过了头，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的憔悴狼狈，她不想要在佛女的面前哭。
“我怎么了？”姜予梵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被姜耀光拖拽着要去看她的弟弟，她的弟弟看到她了吗，这些她都不知道，她想要起身，道云连忙扶了她起来。
屋中并没有住持，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梦，看来她是昏睡了许久了。
“还怎么了，”顾思渡叹了一口气，“菩萨跟我说您没事，可是就在这最后一日您差点殒命，看来以后我要好好守在菩萨身边，寸步不离。”
倒也没有那样夸张的，姜予梵摇了摇头，她先听到顾思渡说：“姜家那边不管你的死活，按住了你的伤口，你流血太多晕过去了。就是这样，姜大人都不肯放手，看那样子他是想要您死才肯罢休。”
“后来还是顾大人推开了人，把您带回来的。”
“也不只是我，道云也死死抱住了菩萨您，您才能躺在这里，才能够再次看见我们，”顾思渡说，“我已经和姜家那边的人说清楚了，以后您就是您，流淌的不是姜家的血，和姜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为菩萨先做了决断，菩萨不会怪我吧？”
一切都清楚了，姜予梵慢慢明白了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道云护着她，顾思渡也在重要时刻赶来，这才救下了她的性命，替她了结了此等恩怨。
说话间，道云已经送了茶水来，姜予梵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此时的姜予梵才慢慢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的脑子才能开始转动，她才听明白了顾思渡这话里头熟悉的阴阳茶味。
她说：“没关系的，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们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以后我就不用再见他们了。”
“那么菩萨，”顾思渡开口，“随我去顾府吧，离开沉香寺，您这样我不放心。”
姜予梵看向道云，她自己是随意都去哪里的，顾思渡的那一百两银子她也没有还回去，她是可以的，只是道云，她总得要问问道云的意思。
“佛女，您别看我，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去哪里我去哪里。”自从这样的事情发生，道云对这里的一切也都失望了，沉香寺也并非是好的去处，反而顾思渡的家中，才是能够安稳过日子的地方。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等到您好些了，我就来接菩萨您回去，”顾思渡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笑了出来，“这些天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来晚了，还好我遇见菩萨总不晚。”
“对了菩萨，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诉您解解气，我和住持一起来的，看到了姜大人那样对您，住持也替您拦了下来，此时此刻姜家的人已经离开沉香寺了。”
姜予梵听了之后点点头，她说：“我不用多休息几日，明日便走也可以。”
“您还在沉香寺的缘由是住持留住了您，说有些话要同您交代的，”道云问，“要不要我去请住持来，说您已经醒了？”
“这样吧，我先去找人弄些吃的来，您先吃了，然后我再去找住持来。”折腾了这样久，还没给佛女进补些东西呢。
“好。”姜予梵点点头，她也实在有些饿了。
道云忙碌了起来，顾思渡仍然坐在屋中，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姜予梵看了看他，而顾思渡也看了看她。
两人就如此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顾思渡开口：“菩萨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要心动了？”
一切都熟悉了起来，好像回到了顾府，但是这一切好像又已经过去了很久，仔细一想也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顾思渡还是那个样子，还是偶尔讨嫌，姜予梵无奈地叹笑，她才有这样的一笑，就惹得顾思渡的时刻关注。
“菩萨，您可别用大力气，我就在这里陪着您，您可以尽情使唤我。”
“我没事，”姜予梵摇头，“你不是才刚当了翰林院的主事吗，怎么这样有空的？”
“我休沐了，本来也是想着要来接您回家的，所以这几日才一直忙着没有来见您，不然的话我是天天都要见菩萨您一面的。”
“顾思渡，”姜予梵说，“你到此时此刻，让人觉得我是真的菩萨吗？”
“信不信这种事情，是我相信就能有的，我信您您就是，若是不相信的话，就算您是真的菩萨，那也是没有用的。”顾思渡的歪理有很多，但是他的每句话，又很有道理，让人不能反驳。
姜予梵挑了挑眉，没再多言，本来人间的苦难众多，有人选择相信，然而也有许多人过得很好，本来也不用相信这些。信和不信都在一念之间，能成不能成，也都在一念之间，姜予梵从前也想着自己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本事，那些圆满人间的遗憾，是不是真的由她所为。
但是现在她想明白了，是不是她的功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都相信了她，于是她就有了这样的神力。
她这些年对沉香寺也算是没有遗憾和亏欠的，等她见过住持之后，就可以彻底了结了。
用饭结束后，姜予梵下床走了几步，有了力气捏着念珠，勉强有了能够见人的模样装扮，能见住持。
住持带着那些僧人念了经书后，这才过来，看到姜予梵的模样，他先对姜予梵笑道：“佛女如今也好了许多，也算是渡过了这一劫难。”
“住持，”姜予梵双手合十对着他行礼，“明日我要起身离开沉香寺，不知道住持愿不愿意，还有不知道住持想要对我交代些什么话。”
屋中已经没有了那些血腥的气味，沉香寺重又安静了下来，新点上的香让人静下了心来，顾思渡去收拾了行装，道云就站在姜予梵的身侧，看着姜予梵和住持对坐。
“我想问你，如今你想要做的都做到了，你也和姜家割席了，那么你开心吗？”
开不开心的，也就那样，姜予梵抚摸着念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住持的问题。
姜耀光被贬，儿子受难，一时之间他是自顾不暇，是还需要许多年才能重回今日的辉煌，但是他若是想要重新回到这个位子，也不是彻底没有机会。姜耀光为人不会记得旁人相待的好，一心只想要自己过得辉煌，被众人羡慕敬仰，他的心中一定会存着许多的仇恨，若有时机报复，那么他一定会抓住此机会加倍奉还回来。
那时候，谁还能说得清楚是谁的过错呢？
住持想要问的是，姜予梵得了心愿，以后也会为自己也招致祸患，如此反复下去，姜予梵真的会开心吗？
开不开心真的可以说清楚吗？
说不清楚的，姜予梵此刻就说不清楚，她低着头沉默许久，等她再抬起头来，住持仍然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住持，您的意思是要我放下吗？”
“我让你放下，你会放下吗？”住持依旧问。
“不，不会的，若是我能放下，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住持，您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傻？”姜予梵苦笑道，明知道冤冤相报不能结束，但还是以一己之力去对抗。
“不，”住持却摇头，“这不是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住持，”姜予梵问出了最后一句，“您一直都说要我念经向佛，我若要走，佛在何处？”
“佛在心中，不在寺庙，如今你成了有佛缘之人，也圆满过许多人的祈求，这就是你在这沉香寺这么多年的兰因絮果。你看你是没有慧根的人，可是偏偏是你遇到了那僧人，来了沉香寺，他说你有慧根，也是对的，那是他的因果，也是你的。”
“佛女，此去一别，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愿你时时刻刻能得安宁健康，这就是最最珍贵的了，有朝一日你若是能明白我说过的话，真的能够放下，但愿那时候你我还有机会相见。”
姜予梵跟着住持行了礼，她虽然不甚懂住持的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她仍然感激住持，没有住持，就没有她的今日。
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她和住持会再次相见，一切就交给宿命。而此刻，姜予梵还完了一切尘缘，就要离开沉香寺。
屋外又有白雪映着山水，映着屋脊，姜予梵收拾好了一切出门，她在沉香寺的门口，看到了等候着她的顾思渡。
汤婆子，貂皮氅衣，顾思渡把这些都安置好了，才搓着自己的手看向姜予梵：“菩萨，我来接你回家。”
姜予梵明媚地笑了，她点点头，但也在顾思渡伸手过来的时候，佯装没看见，忽视掉了顾思渡的手，上了马车。
没有得逞，顾思渡悻悻地收回了手，此时道云在一旁抱着剑，对顾思渡道：“顾大人还得多多努力啊。”
顾思渡：没关系，下次一定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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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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