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之大，姜予梵自己能去哪里呢，她本来就是无家可归之人，就算是得了清闲安稳，又如何能放下远被贬谪的顾思渡呢？
道云一听顾思渡如此开口，便沉不住气了，她上前对顾思渡道：“这就是你对我们佛女要说的话吗？顾思渡，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是往我们佛女心窝子上戳，她没有了家人，是你从沉香寺将她请出来的，您说过什么您还记得吗，您说过的，这里就是她的家，你会护着她，可是你现在却要再次抛弃我们佛女。”
“你忘了吗，佛女因为你，还担着你夫人的名，传出去，你顾大人被贬官职，难道还要抛弃夫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思渡摇头，“我此等模样，如何让菩萨跟随我呢。跟我去，不是去享福，而是去受苦，我不愿菩萨为此受苦，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一路周折。”
“顾思渡，”姜予梵缓缓开口，“你说了你心中不愿，但是你没问我的心意，问我是否愿意。我为何要听从你的安排？”
“你觉得我是不能同你并肩之人，是这样吗？”
并不是这样的，顾思渡在心中摇头，可是要让菩萨也同去，他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他只看着姜予梵慢慢上前，来到他的身边，还要上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几乎要后退一步，可是姜予梵比他快，姜予梵抓住了他的手。
姜予梵抚摸着那紫檀木的手串，动作轻柔，这手串被保护得极好，虽然经历过了牢狱之苦，可是却未曾有被折磨的样子，一看就是被顾思渡小心保存好的。此心对手串尚且能如此，那么对姜予梵也是一样的。
话也不用说，姜予梵就知道顾思渡的真心，她对顾思渡说：“顾思渡，你喜欢我吗？”
是谁都不能抵挡得住这一句话，更何况那是顾思渡捧在心中的菩萨，他面色潮红，看着姜予梵。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动的声音，他心中难过这句话出现得不是时候，若是他还在风光时，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说，他喜欢的，他不放手。
可是此刻，他还有什么呢？
皇上赐婚的那些东西，都被收回去，那些礼物也并没有存下多少，只剩下一些勉强能够盘缠的家财，这些他怎么能有勇气说出他愿意这几个字的呢。
他不能说的。
可是姜予梵的手，捏住他的手腕，那温热存进了顾思渡的血脉之中。
姜予梵说：“你我相识都是在困境之中，我有我的难处，你有你的痛苦，如此作伴交心，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和旁人是不同的。你为我做了许多的事情，宁愿把什么都给我，那么计较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呢？”
“可是远去千里，路途颠簸。”
“那便去啊，难道这些会比割肉放血更痛吗？”
“没有钱财，我们或许都不能生存。”
“你顾思渡不是说，钱怎么花，都有钱花的吗？”
姜予梵相信顾思渡能够渡过此难关，她说：“顾思渡，那日你醉酒，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想明白的事情，佛不渡人，渡人的是自己。我曾以为报复就能得来痛快，可是也并不痛快，我让姜耀光入了牢狱，贬了官职，可是我也换来了濒死轮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什么都不怕的，也不会再有什么执念了。”
“但我放心不下你，我怕你渡不了自己，若能有我这个假菩萨子在一旁助你，或许你能走出那些痛苦，我也能偿还你的恩情。”
“如此还能成全了顾家夫妻，恩爱双全的流言，让这一场流言非非的话本子能有个好的结局，顾大人你看呢。”
在此困难之际离别的，总是不值得托付的人，姜予梵不是那样的人，她坚定自己的心，她想要，她就能够得到。她看向顾思渡，而此刻，顾思渡也正凝眸看向她，许久后，顾思渡微微一笑。
“那么我定然用我所有的力气，护菩萨周全，宁愿我死，也不会让菩萨受到一点损伤。”
这方才是应该有的样子，姜予梵说道：“顾思渡，你还要喊我菩萨吗？”
“叫啊，这在我的口中，也算是昵称了，菩萨不喜欢吗？”顾思渡反手一握，将姜予梵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十指紧扣。他细细摩挲着姜予梵的手背，他这时候才有实感，他的菩萨和他有一心，他的菩萨只是他的菩萨。
“不好听，下次换个别的。不然旁人听起来，总是要误会的。”姜予梵摇摇头，既然以后都要离开沉香寺，那么她要做回她自己，她也不愿意再听到菩萨这两个字。
“那我叫什么？”顾思渡有了笑颜，他蹭着姜予梵的肩膀，小声道，“那我叫夫人？”
声音虽小，但是谁都能听到，带着一些炫耀的，让道云实在有些愤怒，道云立刻要走过来，对顾思渡道：“诶你这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开始不要脸了，你把手松开，我们佛女还没和你成亲呢，什么夫人夫人的。”
“你放尊重点。”
新的佩剑更加锋利，顾思渡无奈之下只能松开姜予梵的手，他看着姜予梵从自己的身边离去，他叫苦不迭，却也只能先放手。
“还有，那成婚不算是成婚的，你别想糊弄过去。”道云凶巴巴地对着顾思渡如是说道。
“是是是，我以后会给菩萨更好的婚仪！”
不是，谁要和他成婚了啊！我们佛女都没答应呢。道云不自觉之中被糊弄了过去，更可气的是顾思渡答应得快，她根本也不好反驳什么。
姜予梵在道云的身后，看着他们二人的斗嘴，抿唇微笑。这样的日子好久没有过了，他们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瞬息万变，仿佛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
但明明，只是过去了一个冬日。
-
顾思渡的启程，在春日落花飞尽的时候，带走的东西没有多少，在上了马车的时候却有人拦住了顾思渡的去路。
姜予梵和顾思渡都同时回头，姜予梵认出来了，这是先前顾思渡给了钱财，救下的那人。顾思渡的道别，来送行的人有不少，都是从前和顾思渡有过交集，或者得过顾思渡帮助的人，以那人为首，眼眶泛红，那人说：“我们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和顾大人相见，便一定要见这一次。”
“这些是一百两银子，对顾大人来说或许不能解决前程的困境，但是也能够缓和一段时日，好让日子过得好些。”
“这一百两我如何能收下，”顾思渡连忙摇头，“你们不过日子吗，不用为了我做这些事情的，我有办法过日子，你们担心我做什么。”
“顾大人，这本来也是您给我们的，我们还给您，也说得过去。这是我们自己挣来的，钱还能再有，但是那些恩情交往，只能存在我们的心中了。顾大人，还请收下吧。”
“我们也希望您和顾夫人，能够长久。”
顾思渡不再多言，他眼中有着感激，在京城为官这几年，他看起来一事无成，可是到底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他有了这许多可贵的真心，有着这些能想着他的这些朋友。
他弯腰行礼，和这些人一一拜别，山高水远，以后各自珍重，心中挂念就好。
如此，便也能敌过万千荣耀了。
姜予梵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如同柔软的水化开，她跟着顾思渡，在其后也微微颔首行礼。
那些浮名之下，这些真心，更是可贵的，顾思渡得到了这最最珍贵的东西，是旁人都不能得到的。
“怎么了？”顾思渡此刻已经抱着沉甸甸的银钱，来到了姜予梵的身边。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失去了未尝不是得到，顾思渡，好人真的是会有好报的。”姜予梵说。
“如此，我和你都能有好结果。”顾思渡将银两都交给了姜予梵，他先一步上了马车，将手伸出来，递给姜予梵。
“菩萨，在这京城之中，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我们可就要游山玩水，天地为家了。跟我走，便只能跟我走了。”
远去贬谪之地也能被顾思渡说成是游山玩水，大概也只有顾思渡能如此嘴硬却又如此坦荡乐观地这样想了，姜予梵将手放到顾思渡的手中。
既然是游山玩水的话，她可要去看看的。
双手握紧，一股力量把姜予梵拉到了马车之上，姜予梵抬头和顾思渡四目相对，在那片刻，顾思渡在姜予梵的耳边呢喃：“姜予梵，才子佳人的故事，要以私奔做结尾了，故事的结局，就要从你我私奔，双手紧握，周游天地去了，我们会成为别人羡慕的才子佳人那般了。”
那样的话，也不错的，至少还有人相信这世间还有美好。
但是是否美好，还要各中人自己体会了。
车轮滚滚，往着城外走去，也往着新的人生而去，会发生什么样子的故事，会有什么样子的人生，也都在来日的中，等待被探索了。
但是和从前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些顾忌，新的天地，便会有新的开始，新的追求。
姜予梵低着头，她已经看了好几次了，顾思渡想要悄悄勾住她的手。
顾思渡有要抓住姜予梵的心，以后恐怕会更肆无忌惮，大张旗鼓地围绕在姜予梵的身边了。
后面的故事，大概就是一些小甜饼，开始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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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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