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震得叶十樟心慌，他的睫毛抖了两下。
就差把“豪气冲天”四个字写在身上的金仙皱了一下眉，后知后觉地抬头望向骤然变阴的天空。
“抱歉。”令人心安的香味再次从男人身上传来，对方的表情极浅，锐利的五官似是被雾笼罩。称不上柔和，却也不显冷漠。
如果是现实中的裴话宴，一定在看见他的第一秒就黑下脸来了。
天气恢复正常，叶十樟的思绪重归冷静。
他认识裴话宴，但不认识梦里的“神仙”。对方对他好感度高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叶十樟向前迈出半步，想象着普通人见到神仙会有的反应：“从前未曾见过您。”
恭敬被他轻而易举地装进眼底，察觉到裴话宴审视的视线后，叶十樟摆出一个青涩的笑容。
裴话宴轻轻动了下手指，微风吹过叶十樟的发丝。
不满意他的回答吗？
金仙飞回高台，对视时的静默被打破，嘈杂的人声纷纷传入叶十樟耳中。
“他拒绝了金仙？！”
“咦，他是不想修仙吗？”
“不想也正常吧。不都说修真专业很苦，上课也和外部彻底隔绝了。”
“这点苦算什么!要是我绝对去!”
“就是，这人真不识好歹。”
梦港管理员吐槽得一针见血：“出现了!狗血小说中的低智恶毒NPC。”
“不识好歹”的叶十樟内心毫无波澜。
麻了。
彩衣仙人将一切收进眼底，笑着为叶十樟也变换出一把云椅：“学习圣体，未来可期。”
“……谢谢。”叶十樟维持着礼貌，小心翼翼地坐上云椅。
这个触感未免也太柔——
一阵疾风刮过他的脸，视野颠倒，天旋地转，叶十樟下意识握紧椅子的把手，云朵却直接从他的指缝中流走。
嗯，眼镜也飞走了。
云椅如同过山车一般滑至操场的角落，落到了仇九椿身旁：“哥？”
叶十樟本就白皙的皮肤失去了少许血色：“咳、咳……”
“没事吧？”仇九椿浅棕色的瞳孔中透露出担忧，“你平时去游乐园都不敢玩刺激项目的。”
何止是游乐项目，叶十樟这个体质还晕车晕船晕飞机。
温和的力量缓缓涌进叶十樟的身体，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一缕金光将不知飞到何处的眼镜拾起放到他的腿上。
“是那个金仙？”仇九椿一边将自己的小风扇凑到叶十樟面前，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金光。
“我感觉好多了，”叶十樟将风扇推还给妹妹，紧接着眉头一皱，“你不记得裴话宴？”
不谈关系好坏，他们三个认识得很早，不然仇九椿的梦里也不会无端出现裴话宴的脸。
仇九椿的鼻子动了一下，叶十樟将摇摇欲坠的眼镜重新带好，说不定这是一个唤醒对方的机会。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向着仇九椿道：“这是一个梦，快点醒来。”
仇九椿浓密的睫毛上下翻飞着，然后打了个喷嚏。
灵根测试中资质优异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少数几人听见叶十樟的话后回过了头。
仇九椿和叶十樟互相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哥，你是不是太激动了？”少女将风扇再次贴近他的脸。
叶十樟：……
“果然叫不醒梦主啊。”10号管理员发出遗憾的感叹。
叶十樟向着云椅靠背倒去的动作带着一丝无力。管理员的管理作用到底体现在哪？
“我很有用滴～”听见脑海中的声音，叶十樟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
这个管理员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入侵了他的精神。
对方赶忙进行了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利用梦境让您听见了我的声音而已，先前的好感查询也是同样原理。”
“要是您真让我连入精神的话，我还能为您兑换些道具呢。”10号管理员将声音彻底转变成了稚嫩的童声。
叶十樟的警惕心突然升起。
梦之外的管理员不禁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我没有别的意思!”选择童声只是因为它听说大人更容易对孩子产生怜悯心而已啊。
叶十樟将沉默作为自己的回答。
无论是他还是管理员都不清楚唤醒梦主的方法，比起交付信任，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更为稳妥。
……
灵根测试彻底结束，彩衣仙仙人使了一个法术，白色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亲爱的同学们，各位仙尊提前来到了操场上，接下来我们将直接展开第一次见面。”
“都修真了还要开学生大会啊。”仇九椿关闭了风扇，极小声地偏过头同叶十樟道。
彩衣仙人朝他们这边瞥来一眼。
叶十樟不动声色地用胳膊碰了碰向仇九椿。
“各位目前还尚未被录取，是否要开始修炼、师从何人，都是一场双向选择。”彩衣仙人的声音格外洪亮。
云椅自动拉开距离，被抓包说小话的叶十樟和仇九春同步摸了一下鼻子。
彻底杜绝了窃窃私语的可能，彩衣仙人满意地点起头来：“你们虽通过了灵根检测，但三日后仙尊还要来考验你们的心智，即为小选。”
“根据稍后的见面印象，各位可以自主选择参加一位仙尊的小选。小选顺利通过者，才算真正转入了修真专业。”
高高在上的彩团们从天而降，直接拉进了和众人的距离。叶十樟顺势抬眼，方才注意力全被裴话宴吸引了过去，其他人都没仔细观察。
他们打扮得风格迥异，外貌年龄也各不相同。老人、青年、小孩，神仙可以自动变换外貌，还挺合理。
“在此分别是掌管金木水火土以及风、雷等元素的仙尊。”与这句话相呼应的是他们色彩缤纷、颜色鲜明的衣服。
裴话宴的华服由不同明度的金色构成，黑发简单地在背后束起，双眸没有聚焦于任何人身上，只淡漠地注视着前方。
“金仙”尊贵的身份让他理所应当地处于七仙中心。
叶十樟默默移开了视线。
裴话宴非常耀眼，不是抽象的耀眼，而是物理意义上的“金团”，看久了让人双眼发酸。
至于其他彩团……叶十樟定睛观察起他们的五官，这才发现他们的脸并非全然陌生。
老宅的邻居、远房亲戚的小孩、仇九椿现实中的同事……叶十樟对他们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左侧穿着复古长衫的男性最为面熟——燕聆，他现实中的好友。
“毕竟是梦，会出现熟悉的脸也很正常。”10号管理员及时解释道。
叶十樟扭头看向仇九椿，五官英挺的少女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偏过脑袋，看起来她对这些人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燕聆穿着布鞋，慢悠悠地飘至地面，笑容和煦犹如春风：“在下于数年前下凡游历，特地挑选了这样一身装扮。”
“还请诸位不要紧张，今日只是初步会面，”男人弯着眼睛，仿佛是明星正在参加影视剧宣传活动，“吾辈也是初为人师，还望多加担待。”
叶十樟的嘴角动了一下。
这哪来的民国小生？
“风门生活素来清简，装扮也随性。”裴话宴轻轻一跃，无声地站在众人面前。光看他那身珠光宝气的装扮都能猜到，金门生活必然奢豪。
其实你们的装扮都很“随性”，甚至“随性”过了头。叶十樟在心中控制不住地想。
仇九春忍不住扭头望向他。哥今天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的样子，之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在梦主眼里，一切都很正常，唯一另类的只会是梦中的清醒者。
仇九春的眼皮快速跳动着，叶十樟半转过头来：“怎——”
不待他说完，彩衣仙人“唰”的一下又拉长了云椅间的距离。
仇九春稳住身体，心中的异样感一晃而过。
思考了一会没有结果，她冲着叶十樟竖起拇指：“左眼跳财，应该没事。”
叶十樟看了一眼神仙排排站的场面。这算没事……？
“别气馁!”10号管理员还在为他提供情绪价值。
彩衣仙人双手一拍，示意众人维持安静。
金团子和白团子缓缓以双足走过众人身侧。
仙人每落下一步，拥有灵感之人都能感受到能量的波动传递。更有缘者还能听见常人无法耳闻的天机。
叶十樟扶住头。两段截然不同的经文正随裴话宴和燕聆落下的步伐传入他脑中。
一段让他头脑清醒更富斗志，一段让他心神安宁几乎要陷入沉睡。
仇九椿直了直身子。她是“至金灵根”，受到裴话宴的影响更大，此时正觉体能充沛。
“可愿入我门下？”裴话宴停在叶十樟和仇九椿之间。
叶十樟仰头望去，裴话宴没有张唇，但他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对方正盯着他妹妹的眼睛。
“暴富圣体”拜入“金门金仙”门下简直再合适不过，仇九椿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以吗？”仇九春的左眼又跳了一下。
裴话宴向着仇九椿点了点头。经他估算，这位少女成仙概率极大。
至于这人……
一股力量将叶十樟的下巴轻轻抬起，裴话宴垂眸望向他，衣角不知从何时起搭上地面。
他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唇：“十，三。”
叶十樟心中一惊。对方不带记忆，怎么会知道这个称呼？
他下意识将指腹贴上冰冷的金属镜架。
与此同时，另一股温和的力量抵消了裴话宴的术法，燕聆缓步走上前来：“学习圣体和暴富圣体同样难得，裴君莫要如此贪心。”
裴话宴并未抬头看他。
“叶生，天灵根还是更适合风门，”燕聆的头发在空中无比飘逸，“本仙瞧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祥光迸发……”
四字词语接连朝着叶十樟轰炸而来，燕聆的嗓门简直大得出奇。
面容俊美的青年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他的侧脸线条流畅，仿若寒风中的剪影画。
“正常说话。”裴话宴掐诀暂时封住了燕聆的嘴。
【好感度 1，当前好感1】
又是一道陌生的声音浮于脑海。
10号管理员也是一愣：“系统里突然多了一个插件。不仅能看到别人对您的好感，连您对这个金团的好感也可以查询。”
除了让他这个当事人感到尴尬之外，叶十樟不明白这个插件还能有什么作用。
心情变得越发复杂，虚幻的雪气再次出现在叶十樟身上。他无法抽离自己的情绪，但却能在特殊情况下将情绪冻结在心底。
越乱越要冷静。
裴话宴死水一般的表情产生了波动，皱起的眉毛落入众仙眼中。
燕聆化解掉他的术法，很快反应过来：“裴君莫要——不要生气，我会用更符合时代的语言来与诸位沟通。”
裴话宴的眉心仍旧没有舒展，他张开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归于沉默。
叶十樟有一种快要被看透的错觉。
他缓缓抬起眼，然后望向燕聆。
“我想参加您的小选。”
“十三”这个称呼只有现实中和他关系极为亲密的人才会知道。梦中的金仙又是如何知晓？
倘若对方卜算出他的身份，意识到自己生存的世界只不过是仇九椿的荒唐一梦，接下来又会发生些什么？
燕聆看起来不靠谱，危险性却也更低。叶十樟在短暂权衡后便做出了决断。
“甚好甚好，不对、该说是妙哉，”燕聆笑容一僵，语言系统显然还没和现代社会连接成功，“罢了，总之很欢迎。”
“谢谢。”叶十樟轻声道。
他转眼看向裴话宴，对方的眸中不带情绪，天边的雷声未再响起。
四目相对片刻，姿态超然的仙人向他点了点头：“不必担忧，我不是心思狭隘之人。”
裴话宴转身继续向着别的学生走去，燕聆面露诧色，但也紧随其后。
反光的镜片盖住叶十樟的眼睛，他回想起一些事。
这张脸说出这句话来……真奇怪。
【好感度 5，当前好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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