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身上前稳稳接住穆南禹的,正是沈钧奕。他方才见穆南禹离去时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得异乎寻常,甚至踹向杨虎的那一脚都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弱,便察觉异常。匆匆处理完杨虎,疾步追出,果然刚好目睹他力竭软倒的一幕。
沈钧奕身形如电,迅捷无比地侧身避开穆南禹无意识挥出的掌风,手臂一揽,便将那具滚烫而失力的身躯彻底接入怀中。触手所及,热度惊人!
指腹触及穆南禹的额头,那灼人的高温让沈钧奕心下一沉,素来冷静自持的眸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慌乱。他再不敢耽搁,磅礴灵力汹涌而出,裹挟着两人,以最快速度径直返回相府听云阁,同时厉声喝令:“速传妖医!”
府中豢养的妖医连滚带爬地赶来,战战兢兢地诊脉良久,额头冷汗涔涔,才颤声回禀:“相、相爷……殿下脉象浮紧,外邪内侵,元气……元气有亏,这、这似是……感染了极重的风寒之症啊!”他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头看沈钧奕的脸色。此刻的左相大人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胡言乱语!”沈钧奕眸中寒光乍现,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筑基之人百病不侵,何来风寒?!再诊!”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妖医顶着滔天压力,几乎将头埋进地里,带着哭腔道:“相爷明鉴!确是风寒之症无疑!只是……只是此症来得诡异万分,绝非寻常!恐、恐怕与日前降临的……那道神谕有关啊!”他乃穆家心腹,签有命契,此刻拼死直言,唯恐耽误了小主子的病情。
此言如同惊雷,劈开了沈钧奕因关切而紊乱的思绪。他瞬间冷静下来,面色变得无比凝重。是了,唯有这个解释——天道对穆家、对穆南禹的庇佑,正在急速消退!甚至开始……反噬其身!这凡俗之疾,便是最直白、最残酷的证明!
侍立一旁的宋松与穆望山留下的亲卫穆冰闻言,亦是脸色剧变。沈钧奕指尖凝聚起精纯温和的灵力,小心翼翼探入穆南禹经脉,试图驱散那不该存在的寒邪。然而,灵力所至,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与排斥,仿佛穆南禹的躯体正在自发地抗拒着外界“规则”之力的介入。更令他心惊的是,在那滚烫的紊乱气息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绝非此界应有的、冰冷而奇异的气息波动。
而此时,穆南禹正深陷于一片混沌诡异的梦境沼泽。破碎的画面扭曲交织:猩红的嫁衣、沉默的新娘、那只眼神幽邃的怪猴……与此同时,一些冰冷、僵硬、毫无情感的机械电子音持续不断地在他脑颅内回响,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悚栗感:
【警告:检测到关键NPC[穆南禹]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波动……】
【世界规则更新程序启动……当前版本兼容性校验中……】
【天命气运BUFF持续衰减……警告:低于安全阈值……】
【世界底层稳定性参数波动……旧日遗迹[入口]稳定性-1%……】
这些诡异的声音和词汇让他莫名恐惧又有一丝荒诞的熟悉感,仿佛有一双巨大无比、冷漠无情的眼睛自无尽高远处俯视着他,看他如同蝼蚁。
不知挣扎了多久,穆南禹才从那令人窒息梦魇中挣脱,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守在床边、面色沉重的沈钧奕。
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无比沉重瞬间将他拉回现实。沈钧奕见他醒来,默不作声地端过一旁温着的药碗,递到他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我……”穆南禹刚一开口,便被自己破碎嘶哑的嗓音惊住,猛地停下话语。
沈钧奕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天道赋予穆家的庇护正在消散,寒邪入侵,仅是开端。”他看到穆南禹眼中迸发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语气微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这是妖医开的药,对症。喝了它,痊愈之后,再从长计议。”
修仙之人竟会感染风寒?穆南禹本能地不愿相信,可身体的酸软无力、头痛鼻塞却又与幼时那次生病的体验别无二致。
他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奈何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最终只能挣扎着撑起身体,接过那只药碗。看着碗中漆黑的并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他长睫微颤,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紧闭双眼,仰头将那碗药液一口气灌了下去。
霎时间,极致的苦涩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口腔和喉咙!苦得穆南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就要吐出来。
就在此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迅疾而不容抗拒地捂住了他的嘴。
穆南禹泪眼朦胧,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沈钧奕眉眼间竟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他无法挣脱,又不会弄疼他,硬是逼着他将翻涌上来的药汁尽数咽了回去。
那难以言喻的味道让穆南禹干呕了几下。
旋即,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蜜饯被适时地递到了他的唇边。
甜意迅速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苦味。沈钧奕此刻的神情,竟如冰雪初融后折射出的第一缕暖阳,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让穆南禹恍惚的温柔,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二人初遇相识、那段尚且懵懂却真挚的岁月……
呸!没出息!
穆南禹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他不得不承认,自京都重逢以来,那颗本以为早已死寂的心,又不可抑制地为眼前这人掀起了狂澜。不,或许它从未真正平息过。
但这一次……绝无可能了。穆南禹用力攥紧了被角。
沈钧奕看见穆南禹怔怔望着自己,眼中情绪翻涌如潮,最终却归于一片沉寂的冰封。他缓声道:“天道庇护渐失,殿下,京都的凶险,远非你所见之表象。此地规则……正在崩坏。”他顿了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你痊愈之前,我会……”
“不必。”穆南禹仿佛预知到他后续的话语,生硬地截断,“穆冰乃父亲麾下悍将,有他护卫,无需相爷劳心费神。”
沈钧奕面色一肃:“京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手段阴诡莫测,单凭穆冰,哪怕再加上你手下的其他人,也绝非万全之策,他们护不住你。”
穆南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相爷多虑了。我的命,我自己会看着办。天道规则的崩坏,誓言是否奏效都不一定呢。请您离开,你我之间,早该桥归桥,路归路。”
许是“桥归桥,路归路”几字刺痛了沈钧奕,他脸色骤然一沉,态度极为强硬:“此事由不得你!在你康复之前,我绝不会离……”
穆南禹心头火起,刚要反唇相讥,却见沈钧奕猛然欺身逼近!一股强大的灵压瞬间笼罩而下,让他病中虚软的身体一时难以动弹。
沈钧奕指尖快如闪电般掐动一个繁复诀印,一道幽蓝的符文自他掌心浮现,散发出不容抗拒的力量。他抬手,那带着微凉气息的指尖轻轻触碰到穆南禹因发热而绯红的脸颊。
穆南禹惊觉自己竟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符文如活物般顺着沈钧奕的指尖滑落,没入自己的衣领,最终烙印般刻印在心口处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灼的刺痛感。
沈钧奕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别忘了,殿下。至少在眼下,无论于公于私……我的权限,都在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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