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禹浑身僵硬,挣动不得,只能任由沈钧奕施为。那符咒侵入心口带来的细微刺痛,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羞愤与屈辱之万一。
沈钧奕缓缓松开了钳制。眼前的穆南禹,面色苍白,唇色却因怒意而嫣红,那双总是炽烈如火的眼睛此刻凝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整个人像一尊精美的瓷偶,冰冷、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穆南禹唇角扯起一抹极致讥讽的弧度,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那灼热烙印之处,声音轻得像羽,却冷得像刀:“沈相爷,这是什么?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处的皮肤仍在微微发烫,无声地控诉着对方方才的逾越与侵犯。
沈钧奕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道:“此咒……可让我感知你的安危与方位。” 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穆南禹闻言,竟低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荒谬与自嘲:“感知我的方位?沈钧奕,我最后悔的,就是踏进京都这鬼地方!先是成了阶下之囚,如今还要被你这……”他顿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被你这般折辱!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问的,早已不仅仅是这个符咒。而是七年前突如其来的背离,是七年间的针锋相对,是如今这令人费解的“守护”。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沈钧奕面容依旧平静,他自然懂穆南禹的真正问题。然而他的回答,在穆南禹听来,却愈发坐实了其疯狂与不可理喻。
“因为你于我而言,是……”沈钧奕试图开口,声音低沉。
“滚。”
这个字眼冰冷而生硬,猝不及防地从穆南禹苍白的唇间迸出,截断了沈钧奕后续所有的话语。穆南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从这个背叛者口中听到任何类似“真心”的字眼,那只会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背叛者。这三个字早已刻入骨髓。信任无从谈起,原谅更是天方夜谭。
这毫不留情的一个“滚”字,让沈钧奕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了原地。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脸上惯有的冷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流露出近乎愕然的神情。七年对峙,他们多是兵刃相向,鲜少用如此直白伤人的字眼互相攻击。
然而,穆南禹的攻势并未停止。他抬起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锥,一字一句,清晰地凿入沈钧奕的心脏:
“沈钧奕,你背弃北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我的死敌。你以为我还会对你存有半分除了仇恨以外的情愫?若是有,那也只是——将你与人皇的血,共同献祭于我穆家枉死手足与北境万千英灵之前的渴望!”
他压抑着胸腔里翻腾的剧痛,声音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将血淋淋的过往尽数剖开:
“人皇忌惮我穆家,虽碍于天道不能直接屠戮,却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辱打压!强纳我宗室之女为妃,囚于深宫备受凌辱,所诞皇嗣活不过三日便化为滋养灵脉的养料!我大哥天纵奇才,却被设计废去灵根,此生道途尽毁!我北境将士在前线浴血搏杀,后方军备却屡遭克扣拖延,多少好儿郎因无援而马革裹尸!”
“沈相,”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称呼,“你投效的,就是这样一个主子。你效忠的,就是我穆家不共戴天的仇敌!你这般作为,不是背叛,又是什么?!”
穆南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蚀骨的恨意与悲凉强行压下,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已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沈相大人,今日援手之恩,穆南禹记下了,日后必当奉还。但除此之外,您任何多余的情谊,我都承受不起,更不屑要。”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请您谨记分寸,恪守界限。今日种咒之事,已属僭越。你我之间,唯有旧怨,合该只剩仇敌。”
“若你心中还残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他顿了顿,声音轻缓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也请自行了断吧。”
平静的决绝,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沈钧奕难以承受,字字句句,冰锥刺骨。
沈钧奕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风雪彻底封冻的雕像。他的心海之中一片死寂的空白,竟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仿佛所有的感知与情绪都在那一刻被狠狠剥夺。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半晌,一言未发。
穆南禹不再看他,翻身面朝里侧,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留下一个拒绝一切的背影,哑声道:“你走吧。”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逐渐远去的、压抑到极致的脚步声。沈钧奕离开了。
一句辨不清情绪的心声,如同叹息般轻飘飘地落入穆南禹的感知里:【你所见的,并非全部真相。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但……不是现在。对不起。】
穆南禹烦躁地将头更深地埋进被褥,恨不得将这声音连同那个人一并隔绝在外。故弄玄虚!他狠狠地在心中啐了一口。
或许是心力交瘁加之病体未愈,他竟就在这愤懑与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而与此同时,京都一处偏僻的角落,一场不为常人所知的隐秘集会,刚刚拉开帷幕。
京都某条破败陋巷深处,五名身着劲装、看似普通的剑客身影诡秘地闪入,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梭良久,最终停在一面毫不起眼的墙壁前。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周正、气质沉凝的中年男子,正是崇明宗地位尊贵的二长老——贾维。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压低声音对身后几位年轻弟子嘱咐:“紧跟我,莫要多看,更莫要多言。”
他身后的这些年轻男女,皆是崇明宗这一代中风头正劲的天才弟子。他们本以为此行是奉命参与某场盛会或拜访名门,万万没想到会被带来如此杂乱晦暗之地,心中不免疑窦丛生,却不敢多问。
队伍末尾,内门弟子杨雪竹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这小动作却被身旁的二师兄韩笑敏锐捕捉,立刻换来一记严厉的眼神警告。
杨雪竹连忙垂下眼睑,作出恭顺模样,心里却暗自嘀咕:“神神秘秘的,究竟搞什么名堂……”
贾维并未理会弟子间的小动作,他伸出手,以一种独特的节奏轻叩墙壁某处,又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玉符,向其注入一股精纯的灵力。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一行人鱼贯而入。就在最后一人进入后,身后的入口瞬间消失,而他们脚下的地面竟也毫无征兆地消失!
“啊!”几名年纪较小的弟子猝不及防,失声惊叫,幸好被身旁反应迅速的师兄师姐及时拽住,才免于摔落之灾。
数点幽蓝色的鬼火自下方黑暗中幽幽亮起,如引路的精灵般悬浮在前方。众人稳住身形,循着这诡谲的光芒向前摸索,很快,一扇巨大无比、雕刻着无数古老繁复符文的石门出现在眼前。石门并未紧闭,而是留有一道缝隙。
仿佛感知到他们的到来,一道柔媚入骨、却又带着无形威压的女声从门缝内悠悠传出:“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随着话音,那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
杨雪竹好奇地望去,只见门内光影摇曳处,站着一位身姿曼妙、容颜绝世妩媚的女子。那女子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然而,领队的贾维长老却显然认得对方——
贾维面色一肃,当即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无比:“崇明宗贾维,率门下弟子,拜见圣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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