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嗫嚅着,指尖结印,依旧打不破这结界。待对岸的妇人将孩子埋入土中,眼前的结界应声而碎。
裕凝却没什么精力再往前去,席地坐下,抱着松烟剑,运转体内清气,调整思绪。
顷刻间,三寸远的土地中破出一条粗壮的藤蔓,猛然抬起,它的阴影投射在裕凝身上,将她完完全全拢入黑暗之中。
吓得裕凝握起松烟剑,慌忙躲开。
藤蔓并无伤害她的意思,只一味驱赶她,将她赶往小溪的对岸,再不停向前驱赶,直至她又走到一处结界前。
结界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抱着孩子蹲坐在溪边,任由溪水打湿裤脚与鞋袜。藤蔓收了势,钻回土中躲去。
裕凝抱着剑看,迟迟不见老婆婆有所动作,她又细细寻找结界的漏洞来。手掌放置在结界上,掌心处即刻传来一阵阵灼热。反手用松烟剑劈下,结界只是颤三颤,毫发无伤。
她闭上眼假寐,却无法回到冥界,再起千行诀也毫无作用。裕凝有些焦灼,感觉身上温度越来越低。她此刻只是遗落姑苏林中的一片魂魄碎片,迟早消散。
法术也使不出十成十,裕凝顺着腰间摸了一遭,摸出传音铃来,催动法力震了震,哑了一路的金铃猛然震了几声,楼玄尽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大人,我在姑苏回不去了。”待此话落地,眼前结界再次破碎,溪边也多出一个埋葬婴儿的小土堆。
见裕凝并无动作,藤蔓也蠢蠢欲动,将表层的土壤拱开,一副随时冲上来的架势。
裕凝握着传音铃跨过小溪去,却在蹚水时被一双小手握住脚踝。
紧接着无数的小手攀附上来,紧紧抓住裕凝的裤脚,直至将她的双腿都禁锢,传音铃也湮了声。
她再次催动,传音铃毫无反应。
低头看去,一张张小孩儿的脸在溪水地下飘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腿。松烟剑劈下水去,溅起水花,溪底的笑脸扭曲几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不待裕凝再动,她的身子猛然一坠,眼前一黑,被拉入溪水之下。
漫天的溪水涌来,将她的双眼堵住。
等她再睁眼时,身处鹤园,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
了了叽叽喳喳地与山师酒争着中秋月饼的馅料,争吵声透过窗子传入裕凝的耳中,她拖起疲惫的身子趴到窗棂处,看了看院中。
小满从窗下冒出脑袋,惊了裕凝一下,一张笑脸灰扑扑的,好像才从煤堆里刨出来一般。
裕凝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又到哪里去玩了,弄得一身灰不溜秋的。”
小满毫不在意,用手背在脸颊上随意一抹,倒抹得更黑,他道:“我学了郭伯的拿手菜,阿姊猜猜是什么?”
她垂下眼,忍着几欲炸裂的头痛,面上一派轻松,做出一番思考的模样,回应:“这么厉害呀,小满。我都没见过郭里下厨呢,所以是什么菜?”
“蘋果炒羊肉。”小满得意地扬起头,双眼作小猫似的眯起,等待着裕凝的夸奖。
她低低笑了一声,问:“好吃吗?”
话是这样说,裕凝却不信这样做出的羊肉能吃,好在小满并未端出他的成品供她品鉴。
下一刻,小满端出蘋果羊肉来,颇为得意地凑到裕凝面前,兴奋道:“我还没尝过,第一口要留给阿姊吃。”
裕凝的手顿在空中,垂眸看了一眼这一盘红红白白的菜品,顺手端过去,道:“那阿姊留着慢慢吃。”
“阿姊不给小满留一口吗?”
“不行,阿姊实在太饿了,你想吃就去酆都城买些来,不要自己做了。”
真怕小满吃了闹肚子。
裕凝轻轻一拍小满的脑袋,“啪”一声把窗户合上了。
看了看手边的羊肉,还是视死如归般尝了尝,除了浓重的羊膻味倒也没什么。
掏出腰间的传音铃,她轻轻一摇,楼玄尽的身影便落地眼前。
他微微垂首,道:“我昨夜收到你的讯息,却无法传送过去。”
裕凝手指捏着传音铃,指腹摩挲着金铃上镂空的纹路,道:“大人,我只要一睡去,就会回到那个地方么?”
“那我会死在那个地方么?”
楼玄尽看了她一眼,从广袖中变幻出一缕金色丝线,倾身而来,在她的手腕细细栓上,又捋出一端栓在自己的指尖。
裕凝轻轻碰了一下垂落二人之间的金线,它一颤,瞬间消失。
“这是……”
楼玄尽默了片刻,道:“今夜是最后一次。你不会死,我能顺着金线去寻你。”
裕凝手腕转动,感受不到线的存在,心底缓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她暗自探查一番体内的魂魄,问道:“大人,我如此状况,还能当上白无常吗?”
楼玄尽对上裕凝一双脉脉的眼,安慰道:“殿下答应的事,自是不会食言。”
眼见得了准话,裕凝嘴角微微上扬,又怕引起楼玄尽注意,故意偏头躲去,轻轻应了一声。
待她再转头来看,楼玄尽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房中空空荡荡,因床前帷幔遮挡,室内昏暗模糊,裕凝耳畔听着了了鸟喙啄门的声响,挥手打开了门。
了了直直冲进来,转动脑袋左右看了半天,盯着裕凝,道:“姑娘,太阳都要下山了,你怎么才起?”
裕凝心中有苦,一把抓住了了的爪子,将它拽入怀中,道:“我被困在一只厉鬼的幻境里了。”
“啊!”了了惊跳出来,扇动翅膀悬在裕凝面前,翅膀带起的风不由分说地全部扇在裕凝脸上。
她黑着脸躲开一些,道:“你最近翅膀风有点大呀。”
了了并不关注,有些焦躁道:“不知是不是上次孟逢春的缘故,我觉得你的魂魄好了一段时间,近日又恶化了……”
“你在幻境中能应付得过来吗?”
裕凝伸手托住了了的身子,将它搁在桌上。
了了侧目看见桌上摆着一盘羊肉,凑了上去,一伸嘴一仰脖,囫囵吞了一块。
躺着脑袋,它忽的被羊肉卡住喉咙,嘤嘤叫唤起来。
裕凝本回想着幻境中的细节,看见了了绷紧的身子,有些嘲弄地替它扣出羊肉,嫌弃地擦了擦手,道:“小心嘴馋害了你。”
了了红了眼,细细碎碎咳了几声,坐在桌上瘫倒了。
“我觉得那厉鬼倒不骇人,以我如今的修为完全能应付。只是,它擅长的好似是攻心,我每次入内都有些神志不清。”
“不过,我今日请了楼玄尽,今夜应当就能收服这厉鬼了。”
了了笑道:“这岂不是最后一桩投名状?”
裕凝一面点头一面道:“只是,我仍旧不知这是何厉鬼,也不知它伤了些什么人。”
“那你说它是厉鬼,如何得知?”
裕凝从袖中掏出那颗藏蓝色小珠,推到了了面前,道:“楼玄尽说,传音幻境中的珠子都对应着一只厉鬼,应是冥界鬼差专门收集而来。中元节时我到姑苏林中,这珠子便灼烫无比,想必是有所感应。”
了了听得云里雾里,喉咙里火辣辣得疼,仰面倒下去,片刻间睡熟了。
裕凝将它软塌塌的身体扶起,放入鸟笼里,又盖上笼衣。她轻轻唤了一声小满,他在屋外应了一声。
裕凝从窗口探出脑袋,嘱咐一声道:“小满,你若是玩得累了就回来休息,阿姊今日先睡下了。”
小满此时正满头大汗地与山师酒踢着蹴鞠,草草应了一声。裕凝服下一颗凝神丹,抱着松烟剑郑重地躺在床榻上。
暮色降临,她的神识也出现在姑苏林中。
只是,她一睁眼,浑身浸在冷冽的溪水中,胸腔里的气体被不断掠夺。眼睛在水下也睁不开,黑色吞噬了她,尽管她的双手不断向上探寻,企图伸出水面去,却只能触及灭顶的洪水。
一双温热的手自她头顶抓住了她。
猛然间从水中脱身,她大口喘息,脸上挂着一层水,睁不开眼,一呼一吸间也呛入许多溪水,将她的鼻腔灼伤。
楼玄尽递来一方白色丝帕,催动法力将裕凝身上的水汽蒸干,转瞬间恢复如初。
柔顺的丝帕擦过手背,被裕凝接下,擦了擦眼,仰头来看楼玄尽,笑道:“多谢大人。”
楼玄尽的手心涌现着无数仙泽,将裕凝细细缠绕住,修复了她身上那些被碎石磕碰出的伤口。
月色下,他静静立于她身前,一只手虚虚抚在她的头顶,为她驱寒疗伤。
看了一会儿,裕凝垂下头,发觉自己正坐在溪水中的一块大石之上,看着那清澈见底的小溪,她道:“这么浅的小溪,为何可以淹了我?”
楼玄尽分神瞥了一眼,道:“幻境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必去追寻它们的逻辑,这里的所有都是由厉鬼心境所化。”
待身上干爽,她从溪水中捞起松烟剑,主动请缨道:“大人,我带你去找厉鬼。”
经过她这几个时辰的探索,大致摸清了此处幻境的布局。
话落,二人迎着月光向小溪对岸而去。
我回来啦[抱抱]让我先日三几天,捋一下大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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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藤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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