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你叫什么名字?”
晨光熹微,透过窗纸照入房中,裕凝幽幽转醒,看着站在自己耳畔的楼玄尽,裕凝迷茫道:“什么七?”
“你不是说……别人叫你七……七爷?”
裕凝迟疑道:“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大人?”
楼玄尽面无表情,道:“你叫什么名字?”
“裕凝。”
楼玄尽默言点头,从枕头上跳下,又在裕凝担忧的目光中跳下榻去,悠然落地。事了拂了拂衣上的灰尘,转头看向裕凝,道:“走吧。”
裕凝一路看着他,心下想着这样小的楼玄尽反倒可爱得紧,抿了抿唇。
楼玄尽偏头道:“笑什么?”
“了了去哪里了?”
楼玄尽收回目光,笔直地站在地上。裕凝害怕一不留神将他踩到,躬身捻着楼玄尽的脑袋将他提起来放在茶壶边。
经此一夜,茶水已然凉透,裕凝摸了摸茶壶壁,目光片刻不离楼玄尽。
“它说它去王宫里为你打探消息。”
裕凝心下一紧,有些担忧,追问道:“它什么时候走的?”
闻言,楼玄尽微微仰起头,思索片刻,道:“走了大致一个时辰吧……”
裕凝用湿热的棉帕擦过脸后,将楼玄尽提起放置在铜盆边沿,指腹蘸了一点水,一指按在楼玄尽的脸上,上上下下擦了一番,用干净的手绢叠了个角,将他的脸擦了擦。
“我们赶紧去宫里找找它,别让人给炖了。”
楼玄尽漠不关心地坐在裕凝肩头,道:“不是说宫里人都知道你有一只神鸟?”
裕凝面上焦急不减,疾步下了楼,往王宫中赶去。
“不一样。”裕凝想起越王的话,走得更快了些。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中央长街,王宫大门近在咫尺。
守卫远远看见匆匆而至的裕凝,睁大双眼端详一阵,忽开口道:“神女大人!您回来了!”
裕凝的脚步随他的声音慢慢停下,面上挂着笑容,她问道:“你们都见过我?”
若是神女常在宫中,那些宫女太监都识得她倒不足为奇,为何连王都中客栈的掌柜也识得她,把守宫门的守卫不知换了几轮,却仍能认出她。
满腹疑问无从解答,裕凝静静停下,看着守在宫门的两人脸上都显出惊喜的神情。
“神女大人不记得我们也是应当,当年您从王都走上祭坛的风华我们至今铭记。”守卫的声音微微颤抖,紧张地搓着双手,他道,“您离开这么久,终于是回来了。”
裕凝欲再问些什么,余光瞥见站在王宫屋脊上的了了,她草草告辞,直直奔着王宫而去。
仰头看着了了,裕凝左右环顾无人,轻声唤道:“了了……”
顺着了了往后看去,只见琉璃瓦簇拥着的屋脊上站满了脊兽。
狮子、天马 、獬豸次第站着,而了了恰在所有脊兽之前。
日光刺眼,裕凝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了了全然不理她。
她忽的发现,了了白色的羽毛在日光下泛起微光,而了了已经成了一只不能移动的雕像!
裕凝浑身一冷,想上去看一看,却被来来往往巡视的禁军监视着。
军士们纷纷与她寒暄。
裕凝站在人群中,目光却时刻关注着被禁锢的了了。
一阵心慌过,她再偏头看向屋脊时,楼玄尽已经站在了了身后。
“诶,那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队伍中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是不是日光太盛看错了……”有人随即附和。
裕凝僵着身子,面上僵硬地笑着,想说些什么糊弄过去,被一个略矮的军士打断了:“今日大王难得回宫,我们赶紧去上值吧。”
话落,军士们纷纷整了整衣襟,手握长矛与裕凝告别。
裕凝遥遥地与人群中的那个小军士对上视线,他只抿唇颔首。
楼玄尽手里抓着了了,灵活地从房檐上跳下来,裕凝顾不得左右目光,跨步上前去接。
了了落在手心如同石塑一般,又硬又冷,裕凝的心凉了半截,忙将它捧在心口,喃喃道:“了了、了了……”
她捧着石化的了了,好像骤然失去亲人一般,喉咙里哽了一块姜一般,酸涩胀痛。
“别怕,它还活着。”
蒙上水汽的双眼闯入楼玄尽的视线中,他站在裕凝的肩膀上,心底也生出细密的酸疼,不过他轻轻咳了一声,意图咳出这些奇怪的感觉,面上平静道:“它原受了咒术,是吗?”
咒术?裕凝回想起了了第一次撞她的魂魄时,正是受咒术所胁,她点点头。
楼玄尽随即颔首,幽幽道:“是了,它体内的咒术出自古神一族。此地有古神的法器,便引发咒术起效了。”
“古神……”裕凝的声音沙哑着,如一把钝齿且生锈的铁锯轻轻剌着楼玄尽的心。
楼玄尽皱眉,不清楚今日自己为何如此奇怪,偏过头去,躲开裕凝的视线,道:“我是白鹤仙,也是古神一族。这种咒术在古神界很常见,我如今也会施,若是要解开,很是繁琐。”
“没关系,需要什么药材灵宝,我都可以去寻。”
楼玄尽瞥了她一眼,道:“回头我写一张单子给你,你按着去找就好。找齐我就为它解开。”
裕凝听着听着,忽的想到,楼玄尽说他是古神一族,那地府的他是真,还是眼前人为真?又或许,楼玄尽的壳子被这位不知名的古神夺舍,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便宜师父了?
眼见裕凝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楼玄尽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有名字吗?”
“当然,楼玄尽。”
裕凝点点头,试探道:“那你是不是转世来到了地府……或者你原是地府中飘荡的一只游魂,夺了这个躯壳?”
楼玄尽笑道:“我醒来便在地府,按理来说我真身早已陨灭,怎么会夺舍他人?”
楼玄尽目光幽幽,盯住裕凝,盯得她不敢再言,捧着冰冰凉凉的了了,往王宫里走去。
路上遇到许多雕刻着红眼黑蛇的廊柱,裕凝看了几眼,总觉得其中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没找齐材料之前,了了还能恢复原样吗?”
楼玄尽心下酸楚,看了一眼安静卧在裕凝掌心的了了道:“你若是能寻一片太岁的肉,它便能恢复。”
裕凝暗自记下。
不待她走完入宫的长廊,先行被人叫住了。
“神女大人!”
裕凝将了了塞入乾坤袋中,一把从肩上抓下楼玄尽,那人已走至眼前,她面含笑意,道:“神女大人,多亏了您的符纸,娘娘已经大好了。”
来人正是青衫。
裕凝蹙眉想到,青衣警惕自己靠近周缔,但青衫却对她给的符纸照用不误,莫非青衫对她并未怀疑吗?
“那真是太好了,”裕凝手里捂着一只未来得及塞入乾坤袋的楼玄尽,动作颇不自然,“小公主身体如何?”
青衫道:“公主只是日日睡着,鲜少清醒。神女大人有什么法子吗?”
裕凝道:“你们的大夫呢?”
“啊,神女大人,王宫中的大夫不都是您的徒弟么?”
裕凝略有些讶异,没想到神女竟会医术,心中自然升起几分敬畏之心,转念一想,她道:“他们如今医术如何?”
“多亏了您,大越上下的疑难杂症宫中的大夫都能治。前些年的瘟疫也是靠着他们,大越才逃过一劫……”
“这样吧,青衫,”裕凝将楼玄尽捏在左手,右手握住青衫颤抖着的、冰凉麻木的手,道,“你带我去看看公主,我为她治疗,好么?”
出乎意料地,青衫拒绝了。
“神女大人,大王今晚回宫,设了宴席,为您接风洗尘。”
裕凝的话在嘴边转了转,吞了下去。
“奴便是来接您前去的。”
裕凝暗道是场鸿门宴,嘴上连连答应。
仲夏的大越天黑很晚,裕凝在青衫指给她的一处宫殿中休憩。此殿名作“山阴殿”,周遭是引自陵墓山上来的活水围成的湖泊,远离王宫中的其他宫殿,只能听见些鸟叫虫鸣。
暮色盖下来时,青衫领着一众小宫女来接她。
姑娘们皆着粉衣,梳着双丫髻,不像是宫里的奴婢,倒像是一群私塾里的学子。
裕凝一一看去,发现这些姑娘的年纪都不大,正值豆蔻年华,青衫站在其中,反倒是最年长的了。
“你带的这些孩子是来做什么的?”
青衫落开裕凝半个身位,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跟在身后,她笑道:“她们是今年的秀女。”
“你带着秀女来寻我……”,裕凝心中警铃大作,道:“而且这些孩子也太小了些。”
青衫依旧笑着,皮笑肉不笑,格外瘆人。
裕凝不敢再想,手中紧紧捏着乾坤袋。
“神女大人莫要误会,是大王害怕新进宫的秀女八字与大越不和,想请神女大人掌掌眼。”
“大王也不会真的要她们服侍,是特意寻给娘娘解闷儿的。等神女住入王宫,也挑几个顺眼的带在身边服侍您。”
裕凝摆手拒绝了。
青衫只含笑跟随在她身侧。
不知是否因为临近湖水,夏夜的风凉飕飕的。
裕凝后背攀上一股凉劲,好似回到地府野**中一般。她忐忑地回了两次头,只看见青衫白得透明的薄脸皮上挂着笑,与一众身型矮小,垂首低眉的粉衣姑娘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她愈发想要回到地府了。
填一个第二章的坑[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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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越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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