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溯追到台球室楼下时,谌桓已经启动了摩托车,摩托车发出轰鸣。
“谌桓。”钟溯扬声喊住他:“先洗一下手上的血再走吧,否则吓坏街坊。”
他不等谌桓回应,拧开瓶盖,托起谌桓那只染血的右手,把矿泉水倒在上面。
冰凉的水柱淌过指缝,冲刷走血和皮屑,露出指背关节的几处小挫伤——谌桓完全没收着力,连手都打伤了。
钟溯挑起眉头,问:“这次的处事风格不像你,怎么下手重了?”
水哗哗地流,钟溯的食指无意识压在谌桓的脉搏上,感到他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甚至跳得有些失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谌桓勾起嘴角,道:“我看不惯那小子的一头绿毛,太嚣张了。”
“……就为这个理由?”钟溯有点不信。
“怎么了,不行吗?”
谌桓舔了舔嘴角,看着钟溯认真给自己清洗的侧脸,就像不餍足的野兽在看自己热衷的猎物。
钟溯对谌桓毫无办法,他顿了片刻:“不是不行……反正你想做的,谁能说你一句不是呢。”
他觉得自己像拽着一条疯狗的链子,表面上是他在控制方向,实际上这家伙冲不冲、咬不咬,全凭自己心情。
他拿纸巾把谌桓手上的血和水珠擦干净,看了一下确定没残留的血渍,道:“行,暂时先这样,回家再涂点消肿的药膏。”
钟溯收拾好脏纸巾和水瓶,去垃圾桶扔掉,回来坐上摩托车后座。
他这次学聪明了,不等谌桓嫌他,就牢牢地搂住了谌桓的腰。
等跟文雄报备过这件事,两人再回到出租屋,时间已经来到了24点。
老小区早早就陷入了漆黑的沉静。钟溯打开灯,在玄关换鞋,一边对谌桓说:“你身上全是血腥味,先去洗洗吧,我去厨房找找有什么吃的能当宵夜。”
“今天居然在外边跑了一晚上,真够呛。”
他背对着谌桓,汗湿的白色薄衫紧贴脊背,透着肉色的同时勾勒出精壮的腰身线条,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让人联想到摸上去的柔韧触感。
谌桓突兀地说:“溯儿,你以后多穿些深色的衣服吧,更适合你。”
钟溯瞥他一眼,不明白谌桓又挑剔什么:“管得这么宽,你是太平洋警察吗?你要是不去洗澡,那我就去了。”
谌桓嘴角往下压了压,但没有再说什么,拿了换洗的衣物就进卫生间了。
趁着这段时间,钟溯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下一打啤酒、几瓶酱料和一小把蔫了吧唧的小葱,连颗鸡蛋都没有。
他有些失望,又去翻橱柜,这边倒有收获,上个月去便利店买的杯面还剩五六个堆在角落里。
他拿了两个海鲜味的杯面出来,撕开包装,又把水壶满上水放到灶台上加热。
做完这一切,正好谌桓洗完澡出来了,在客厅叫他:“溯儿,我洗完了,换你。”
“就来。”钟溯把两个杯面摆好,说了一句:“还有,我烧了点水,等会儿水开了,你记得去关火。”
他没在意谌桓有没有应,拎了毛巾就进卫生间。
湿气裹着柠檬皂味在卫生间里弥漫,钟溯鼻子翕动,还能闻见其中夹杂着腥冷的血味以及谌桓身上独特的气息。
算不得好闻,但已经熟悉了。
钟溯习以为常地脱衣服,坏了的热水器只有冷水出来,落到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低骂一声:“靠,这破热水器……幸好是现在坏的,要是冬天来这么一出,就有够烦了。”
由于一贯的习惯,钟溯没花几分钟就洗完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到脏衣篓,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到客厅。
谌桓正**着上身,躺在沙发上,皮肤蒸腾着一层热气。
谌桓瞧见他,懒洋洋地说了句:“愿赌服输,上来,给我按按肩膀。”
“就知道你这坏毛病。”钟溯按了按眉心,对谌桓的要求毫不意外。之前打台球输给谌桓的时候,他就提过这种要求。
自己当时不愿意,谌桓还老大不乐意,半是开玩笑半是恼火地反手锁住他的手腕,压在他身上好久,逼得他不得不松口答应下来。
钟溯一想起这个,就觉得肩膀隐约又疼起来了。他被谌桓那样搞过一次的时候浑身都疼,难受的是他。
他挠了挠脖子,说:“先说好,我只按十分钟,你不准再对我发飙。”
黑皮青年漫不经心:“溯儿,你认真点,我怎么会为难你。”
钟溯坐到谌桓的后腰上,谌桓小麦色的皮肤滚热,肌肉线条流畅,就像有着金红皮毛的狮子一样,躁动着野性。
就连钟溯这种对八卦无感的人,都知道谌桓很受女人欢迎,连最势利的酒场女不要钱都争着陪他,甚至愿意倒贴钱跟他出台。
不过谌桓对那种事极为冷淡,拒掉好几个直白的邀约后,就没多少女人再一头热撞上来了。
钟溯按到谌桓的肩膀处,发现有点僵硬,肌肉推不开,问:“怎么回事,刚才动手的时候你拉伤自己了吗?”
谌桓不以为然道:“前两天去帮社团做事时弄的。”
“是什么事?”
谌桓没回答,淡淡地睨了眼钟溯。
正巧,厨房里的水壶开了,汽鸣声打断了两人对话。
钟溯皱眉瞪了谌桓一眼:“你又忘记关火。”他按了下谌桓的肩膀,“坐着,我来。”
厨房里已经蒸腾起一团白雾雾的水汽,钟溯伸手关火的瞬间,几滴滚水溅到他手背上,他抿唇忍下那点刺痛。
他关了火,用热水冲泡了两个杯面端出客厅:“将就吃,厨房里就只有几盒泡面,没菜了,我也懒得出去买。”
谌桓没什么意见,平静地夹了一筷子面,吃了一口道:“水放多了。”
“嗯,下次少放点。”钟溯应了一声,默契地没有再继续社团的话题。
两人吃完面,钟溯又给谌桓捏了一下肩膀等消食,然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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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狠狠挨了顿收拾后,零号帮便彻底销声匿迹了,大半个月以来再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钟溯也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眼下社团里最引人关注、也最多议论的,早不再是叔父辈遇袭的风波,而是文雄嫁女这件大喜事。
喜宴挑了一个好日子,在海鲜酒家举办,一连摆五十桌,声势浩大,整个社团的人都受邀参加,谌桓和钟溯自然也要出席。
为了得体地赴宴,钟溯特意从衣柜最底下找出那套只穿过一次的黑西装换上。
他对着镜子将头发尽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没那么多不良气息,显得利落而俊朗。
只是到系领带这一步,钟溯就犯难了,他手指生疏地尝试了几种系法,却怎么都系不像样。
“溯儿,红包都备好了,你三千八我三千八,等下到场给大厅入口的阿添,他负责收礼金。”谌桓无声地走入了房间,提醒一句。
“嗯,你做主就是。”钟溯正忙着,头也没抬,突然他领带一紧,末端被人向后扯了过去。
“欸,干什么?”
“我跟你说话时,你最好看着我,溯儿。”谌桓唇角含着细微的笑意,帮钟溯解开领带结,又慢条斯理地系好。
谌桓眉浓目深,长相俊美却狷狂,同样是穿西装,他却不似钟溯那般无害,反而像极一柄被包裹起来的锋刃,更添惊心动魄的寒意。
钟溯被勒了一下,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忙着系领带,但又不是没回应你……你的雷区是不是太多了。”
“你现在才知道?”谌桓抚了抚领带上的褶皱,心安理得地说,“所以,多在意点我。”
这么来一句话,钟溯就连说他都没法说了。
两人挨得很近,钟溯能清晰看见谌桓长长的睫毛,几乎能够碰到自己的脸庞,眼神无比专注。他并非总能读懂谌桓的情绪,尤其是处在这么近的距离的情况下。
钟溯开口道:“对了,你听说了吗?文生的女婿是从哈佛留学回来的法学院高材生,估计不久后会顶钦叔的位,帮文生管社团里的事。”
谌桓的手指似有似无地蹭过钟溯的颈侧,慢悠悠地说:“我也听说是有这一回事,怎么了?”
“整个社团都一门心思洗白,早晚用不着我这种打手了。”
钟溯语气稍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攒了些钱,打算趁这次机会跟文生提退出,过海开间修车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退出?”
谌桓蓦地按住钟溯的后颈,额头抵了上来,气息灼热,声音却冷得吓人:“溯儿,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喜欢听。”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钟溯甚至可以看清楚谌桓眼底的阴霾,就像漆黑的旋涡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喉头一窒,烦躁地拍开谌桓的手:“你别闹。”
接连被挑衅,再是泥人也有三分火。钟溯的语气硬了起来:“你还想在社团里往上走,我不拦你。但我不想了,稀里糊涂过了这些年,是时候要安定下来。”
他认真地说:“现实点,谌桓,我跟你不一样。我无父无母,还坐过一年少年监,档案早花了,不可能留在延港发展,没正经地方会雇我,只有去其他城市才能从头来过。”
正经算起来,读书时的钟溯算是品学兼优那一挂的学生,即使是福利院出身,也靠努力考进了好高中,年年拿奖学金。
如果不是高二时被校外的小流氓勒索,自卫过度把一支笔插进对方的左眼里,被判入狱一年,他早考上医科,就等毕业出来当医生了。
这样的他,不想一直当古惑仔,再正常不过。
但谌桓不接受,他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安定下来,然后呢?娶个老婆,生儿子,一辈子围着他们打转?”
谌桓冷笑:“溯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再跟我提这种想法。”
“跟你真是讲不清,你为人太霸道。”钟溯失去跟谌桓掰扯的耐心,不再说话。
他松开一点被扯紧的领带,才觉得可以喘过气来。
室内气氛跌至冰点,此时BB机恰好地“哔哔”地响起来,提醒两人是时候出发去婚宴现场。
谌桓去按掉机器,钟溯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让一步。
“喂,算了,就当是我的问题。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件事,那就在这里打住,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一句。”
钟溯走上前,搂住谌桓的肩膀,拍了拍,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有个退出的想法而已,还远远没到那一步。”
谌桓没应声,目光却沉沉落在钟溯的手背上——冷白皮肤衬得腕骨内侧那颗小红痣格外刺眼,像雪地里溅开的一滴血。
他反扣住钟溯的手,鲨齿森然:“你最好别想,我保证它不会成。”
钟溯抽回手,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跟他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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