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众嫔妃不再造次，琅妃也消停了不少。锦麟每日都能往竹贵人院里跑，也没有下人再抓他回去了。
这一切都是托了竹贵人的福。
为此，锦瑟特意带了不少好东西，聊表谢意。
东西一多，搬东西的人也就多了。素来空荡的院子突然热闹起来，竹贵人还真不大适应。
下人们一边搬，锦瑟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
“你受不得寒，院里不能只有手炉和毯子。我拿了件自己的绒披来，你先用着。新的绒披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做好就给你送来！我还给你挑了些精致的摆件。还有还有……”
见锦瑟说得高兴，竹贵人原本有些打结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说到一半，锦麟午休结束，揉揉眼睛走了出来。
“姐姐午安。这是在搬家吗？”他扬起小脸蛋问道。
锦瑟笑道：“这是给你娘的礼物。”
一听礼物，锦麟眨了眨眼：“那姐姐有没有准备我的礼物？”
“有呀！我给你带了一盘棋。是上好的玉质棋子哦！”
“我要看我要看！”锦麟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上了她，“姐姐快让我看看！”
锦瑟拿他没办法，叫飞花先拿棋盘过来，然后被小家伙连拖带拽拉进了屋里去。
春笋抱着绒披跑了来，激动地说：“小主，奴婢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绒披。您快披上试试！”
可是竹贵人脸上却不见喜色。
见状，春笋也笑不出了。
“小主，怎么了？”
竹贵人收起满心担忧，笑道：“没事。把这些东西收好，等我处置吧。”
吩咐完，竹贵人便进了屋。
屋内，锦麟已经在用新棋盘研究棋谱，锦瑟在一旁看着。
竹贵人斟上热茶，招呼锦瑟过来坐。
“公主有心了。只是，与我亲近，就是与后宫牵连。”竹贵人满眼忧虑地劝道，“后宫之争，不仅在于妃嫔之间。公主万不可再深入了。”
倘若前世听了这话，锦瑟定会嫌竹贵人多心，对此一笑了之。
可是今生不一样。
别的嫔妃锦瑟不清楚。但是那个莺贵妃，追求的绝对不是皇上的宠爱。
莺贵妃真正想要的，是权势。是身居后宫也能控制朝堂的权势。
不过朝堂之上有锦华坐镇。锦瑟也没有打算去趟后宫的浑水。
“竹贵人不必忧心。”她嘿嘿一笑，“我有你做参谋，还有皇兄撑腰，没人敢动我。”
是了。拥有偏爱的人，就是这么有底气。
竹贵人动了动唇，似是还想再劝。可是望着那张与皇后无异的脸，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半晌，竹贵人浅浅一笑：“看来，皇后娘娘的遗愿算是实现了。”
锦瑟的动作一顿。
母后，是她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话题。
与聪颖沉着又稳重的锦华不同，锦瑟从没让母后省心过。今日掀了哪位妃子的裙子，明日剪了哪位公公的头发。心情好了，兴许能读几页话本子。不然有书在的地方，就别想看见她。
所以，记忆里，母后总是黑着张脸。不是在罚她，就是在罚她的路上。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母后罚她抄书。她抄一半不干了，偷溜出去玩，正好看见异国舞女在排练。
锦瑟激动地追着舞女的水袖跑来跑去，绊倒了其中一位，然后就绊倒了一串。舞蹈时摔倒难免磕伤碰伤，一下就耽误了来日的演出。
父皇宠她，说舞蹈而已不看也罢。可是不知为何，母后发了平时十倍的火，当着下人的面骂了她一个时辰。
“你——你这个不懂事的，怎么丢人都丢到大锦外去了！看书习字，好好做个公主就那么难吗？到底要我怎样，怎样你才肯听我的话啊……”
骂着骂着，她还没哭，母后倒是哭了。
她又气又委屈，之后好几天都没出门，直到母后薨逝的消息传来。
没想到第一次见母后哭，也成了最后一次。
葬礼上，她望着棺椁中母后恬静的脸，后知后觉。
母后当时那么生气，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已经无力给尚未成熟的女儿一个光明的未来。
……
“皇后娘娘走得急，只有我见上了最后一面。”竹贵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悲伤还是无奈，“她咽气前，还在跟我念叨你。”
锦瑟垂下通红的眼，满怀失落。
这个母后，怎么大限将至还要说她的不是？
“她说你聪明又机灵，开朗又善良。她说她不该把你生在帝王家，害你不得自由，她很愧疚。我还记得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竹贵人弯了眉眼，像是在代替皇后，用温柔又怜爱的目光回望。
“——希望有很多很多人，替她爱你。”
话音落下，眼泪已夺眶而出。
一时间，前世种种，犹如乱花，从眼前飞过。
她看见与家人争执不休的自己，看见执意远嫁不肯回头的自己，看见被李长苏和沈茜践踏尊严的自己，看见死得狼狈不堪的自己……
原来，凶手不是李长苏，而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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