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爱意最终变成了她的枷锁。
为她取名流云殿,是他至今做过唯一违背祖制的事情,甚至被罚在司命寮跪了好几个月。
但他无悔。
可是天意弄人,这心头血既是他们的羁绊,也是对她的折磨。
他叹了口气,时间过得越久,他越不知该如何面对流霏,转过身“不必,周雨,你稍后将本王物品置于金殿便是”
金殿本是他处理公务之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他的私殿,他所有的事物几乎都在金殿处理,不怎么踏入后宫。
周雨听闻连忙下跪“陛下恕罪,您今日回来的急,奴才们又未得消息,现下金殿还未曾洒扫完毕……”
“陛下可要先去见太子殿下?待洒扫完毕安置好后,奴才再来禀告陛下”
他确实外出许久未曾回来,想了想也情有可原“无妨,那吾便先去见见厄玉”
“是”周雨这才起身,又跟着他转身快步走向书苑。
书苑曾是他的御书房,但周渡从小便爱呆在此处看书,后又在此跟他学习处理玉书玉简,他便大手一挥赐予了他,后周渡又改名为书苑。
渡儿明明有自己的明乐殿,却也学着他的模样,不怎么爱回去,几乎日日都呆在书苑内。
“陛下至……”
“陛下至……”
眼看陛下已经离书苑越来越近,负责通传的周荇连忙朝内跑去大声高呼。
其余众人听到呼声立刻停下手中的事,齐齐排在书苑大门两侧,跪拜迎接。
可周渡却未曾出来相迎,周年见状不以为然,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
他这个儿子啊,行事作风像都极了自己的不羁,可他的面容和性格又像他的母亲,固执。
他快步走进书苑,里面的布局还是如同原来一样,立着大大小小的书架,如今更是又多了十几架,全然变成周渡看书休憩的地方了。
听着他进来的脚步,周渡还是如常靠在窗边小榻上,手里拿着玉书,漫不经心的抬头。
“父亲回来了?”
他没叫陛下,而是父亲,周年看了他一眼,坐在他对面。
两张相似的脸,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周年长年在外征战,杀气十足,周渡温润如玉,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见到为父不行礼尊称,也未曾出山门来迎,你这个太子倒是做的轻松”
语气虽带着责备,可细听又无责备之意,可书苑内包括周礼在内所有伺侯的侍女小神官都被他的话吓的大气不敢出。
周年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有些扫兴,开口道“都下去吧”
周礼面色却有些为难,他看了看周渡,从被选为殿下的伴读之后,已是禀明神意,今后只能听太子殿下一人吩咐,就如同周雨,也只能听从陛下一人的旨意。
周渡朝他点点头“下去吧阿礼”
周礼这才敢告退“是,殿下,属下告退”
又对着周年行礼“陛下,奴才告退”
其余的侍从们也跟着周礼弯着腰退下,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周年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得关心道“渡儿,你怎的脸色不大好?”
瞧着人都走了,周渡这才将书放下“父亲,儿子近日在不周山内用了些小法术,受到了反噬,并无大碍”
选亲期间用小法术,自然要受到反噬的折磨,可渡儿是不周山之人,想来也不大要紧,他点点头。
只见他话音一转“况且父亲,您长年累月都不在王宫,儿子也怕是有误传”
他似乎在控诉自己这父亲做的失职。
周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周渡继续说道“不过,儿子昨日去了趟山下,本是为了等候父亲”
他像是想到好笑的事情“却看见一桩极为有趣之事”
周年拿起桌上倒置的茶杯,提起白玉描金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何事如此有趣?”
周渡看了眼他倒茶的动作,然后轻轻拿起茶壶,又重新给他斟茶,流水声清脆悦耳。
“山式的悯怜公主,连殿选都未能来参加”
是未能来,而不是没有来。
听到周渡的用词,他立刻想到其中必有蹊跷“这是为何?”
周渡笑了笑“此事甚为有趣,儿子正想与父亲商议”
他拿起杯子,动作优雅轻柔,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山式如今虽落败,可终是四大王室之一”
轻抿了一口又放下,看着手中的白玉茶杯“影卫已查实,悯怜公主在驿站遇刺乃是凤城山所为”
“不过,行刺的那几人用了术法,受反噬而死”
“他们虽未留下痕迹,但周礼还是望气所感,其中一人身上沾有凤式的王气”
“想来是用的王剑碎片,领命之人身死即消”
周年带着些怒气“这凤城山简直大胆,竟敢妄图摆弄我不周山!”
他一想到这会儿凤式的营善公主还在不周山更是生气,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凤式得逞?
对了,还有那悯怜公主……
“渡儿之意,是让那悯怜公主取而代之?”
周渡倒好似不关自己之事一般“这倒不是”
“只不过偶然一见,那悯怜公主甚是有趣,此时正三跪九叩入山”
他面色还是温柔,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
周年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总是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做些坏事,可他也绝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定是另有安排。
“渡儿既说不是为了取而代之,那又为何让她行如此大礼入山?“
周渡从怀中拿出擦拭过山期血液的帕子“父亲请看”
“这便是儿子要她入山的原因”
“那日山下一见,她额间带伤鲜血直流,不过只一刹那,儿子忽感神力有异,就连黑骘都躁动非凡,因而察觉这悯怜公主身上,可能流淌着颜氏的血脉”
“虽无法确定,却还是在她身上用了些神力以隔绝气息,这也是儿子为何会被反噬的原因”
周年只是看了一眼沾血的帕子便能立刻确定,这就是荒芜之血。
“这正是荒芜之血!”
周渡听他肯定,收起帕子起身,将案几上影卫汇报的玉书呈到周年面前。
周年只是翻阅几页,里面的内容便让他紧蹙眉头“若按玉书所言,这山式王室的衰败竟与荒芜血脉有关”
周年将玉书扔在桌上,怒目道“可颜式一族早已灭绝,怎可能还存在此咒?简直闻所未闻!”
“太过荒谬!”
周渡知他性急,也只好轻声安抚道“父亲莫急”
“玉书并未报错,经查证,这山式的前任王后,确为颜式之人”
“可从儿子见到悯怜公主,再到玉书上报,不过短短一日,如此隐秘之事,却让影卫查到的太容易了”
周渡又给他添了茶水,水流声缓缓而下“父亲也知,王室兴衰,只关乎王之德行,近万年来,德栩王虽并无大功,却也无大过”
“所以玉书所言山式衰败乃是荒芜之咒造成的,儿子却并不觉得全然真实”
“或许,半真半假……”
周年听着他的话,陷入沉思。
在他还是太子之时,荒芜一族还未完全灭绝。
后来再长大了一些也曾听闻过,神山世家对其猎之,即便不周山下了命令,也派人驻守,可总是挡不住人性的贪婪。
见不周山手段态度强硬之后,他们甚至悄悄将颜氏之人软禁起来,每百年便抽取她们的心头血,其中以颜氏王族之人最为珍贵。
那时又正逢青式大乱,不过是百年辗转,与神山而言弹指一挥间,荒芜一族便彻底消失了。
但这诅咒之事并无记载。
“渡儿所言确有道理,此咒本王并未听闻”
周渡心中更加确定其中有问题了“正因如此,连父亲都未曾听闻之事,怎可让儿子如此轻易查到?这便是儿子要悯怜公主入山的真正原因”
“从她身上下手,自然会比从其他地方道听途说来的清楚”
周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欣赏,渡儿如今做事考虑周全,越发稳重“我儿心思细腻,聪慧过人”
他手指抚摸着茶杯的边缘“但这凤城山所为,儿子也确为不喜”
身为不周山的太子,许多事情,他都已经无法自己选择,但最起码,在婚事上,总要让他自己亲自选出要共度余生之人吧。
哪怕给他的选择本就不多。
可凤城山使的这些小手段,着实令他心中生厌。
周年了解自己的儿子“哎,话虽如此,可营善公主也并不一定就知情”
“但那悯怜公主,你若是当真喜欢,也不是不可”
周渡笑容一僵,他也不知现在宫内究竟传言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让周年误以为自己喜欢那悯怜公主?
他站起身来,对周年微微拱手,正色道“父王,儿臣意不在此,于厄玉而言,无论是娶哪一位公主,都无甚差别”
“为君之道,天下其优,儿臣只是需从悯怜公主处问些话来,绝不为儿女情长”
见他认真,周年也感到无奈,王室之人的本就身不由己,可唯有这选亲一事,他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遇到喜欢之人,与之长情共处。
“渡儿不必如此,我自是信你的,那便按你的想法去做,不周山都会支持于你”
长久以来的安稳,神山王族们几乎忘了什么叫居安思危。
“至于心头血,渡儿……”
他欲言又止,周渡被册封为太子之后,他也只是告知过他心头血对于不周山的意义。
却并没有告知他这对于他自己的意义。
周渡却不愿多提及这些事,打断他“父亲,您可去见过母亲了?”
周年知道他不想多言,只好敷衍道“晚些时候便去”
周渡坐下,平静的看着他,笑容温柔“娶亲之事,儿臣亦自有打算”
他正想说些什么,周雨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陛下,金殿已洒扫完毕……”
周年面带尴尬,看他面色如常,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选亲之事由你做主便是,若遇难处,尽管派人来告知”
“多谢父亲”
周渡语气平淡,见他要走却未起身相送。
周年一走,书苑内又只剩他自己。
对于授血一事,他内心是抗拒的,但也知道,这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啊,就如父王和母后,也许曾是相爱的,但他们因心头血的羁绊,导致了如今不肯再见的局面。
他不想自己将来也这样。
曾也是流云式高高在上的公主的母亲,入了不周山后,她终其一生的使命,好像就是为王室延续血脉。
她终日郁郁寡欢,却还要年复一年的忍受着。
母亲就像这院里的花,她短暂的盛开过,又迅速的凋零了。
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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