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这可谓是山期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两日,她一路往上却狼狈不堪,无数次抬头又无数次低头,只见着多变的天和不见头的石阶。
待再次抬头时,已经可以完全可以看见不周山宫殿外的高墙了。
它们的四周布满了结界,越是靠近天周殿附近越是戒备森严,但她却是畅通无阻,春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石阶将她的裙摆打湿。
山期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结了痂的伤疤,她只希望这疤带来的回报能对得起自己这两日的三跪九叩。
天周殿近在眼前,她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泪便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滴答滴答的,又融进雨水里。
她知道,进了那扇门,她便再也不是悯怜殿下了,只是一个来自山式的悯怜公主,一个,需要依靠嫁人来为王室争取利益的公主。
可不周山的选择向来都有很多,而自己,从来都没得选。
无回头路了。
她只是伤感了一小会儿,便擦干眼角的泪水,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温柔得体的笑意,她简单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的狼狈。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天周殿的方向郑重的行了最后一次三跪九叩之礼,然后站起身朝着结界守卫处走去。
山期从腰间摘下自己的玉牌,上面刻着山式悯怜,她递给门口看守的侍卫,语气温柔和“烦请通报一声,吾乃山式公主悯怜,奉厄玉殿下之命前来拜见”
那侍卫接过玉牌一看,确实是不周山选亲之时发放的,可面上还是有些踌躇不决。
他们只是驻守天周殿结界的普通侍卫,未曾听闻太子殿下或陛下传有此命,但仔细一看,她又确实身着山式的宫装。
犹豫间,周雨已经带着婢女们出来,朝着守卫的几人点点头,这些侍卫们这才对她放行“悯怜公主这边请”
她看了眼周雨,双手叠在腹部,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似是不知怎么称呼他,面带难色。
周雨连忙朝她躬身行礼“悯怜公主请随奴才来,奴才是侍奉于陛下殿前的周雨”
竟然是铖安陛下身边之人,看来今天不只是周渡要见她,还有陛下。
山期笑着对他道谢“多谢雨内官”
“悯怜公主不必客气”
见雨还在下,他又对着旁边的侍女点了点头“小青,就由你为悯怜公主撑伞”
那叫小青的侍女应了一声是,立刻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支起手,低着头,将伞稳稳的撑在山期头顶。
山期看了她一眼,又不紧不慢的跟在周雨身后。
周雨见她走的慢,这才突然想起,悯怜公主行了两日的三跪九叩之礼,想来腿脚还有些不适,随即将步伐放慢。
她本来还以为,来的会是厄玉殿下身边的人。
没想到竟是侍奉于陛下的大内官亲自来迎。
那么,陛下也知道了,她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确认自己的血脉吗?
既然如此兴趣浓厚,那她该如何呢?才能让他们再感兴趣些?
她沉思片刻,虽让人不齿,但也只好这样了……
一路无言,整个不周山的婢女内官们都井井有条的做着自己的事,虽不知她是何身份,但能让雨内官亲自引路的,想来也是贵重无比,见着她,都跪下行了大礼。
过了一道道结界守卫,又穿过无比高大的石门,这才到了一处异常宽阔的广场。
整齐的青石板路旁栽种着各类奇珍花草,被雨水滋润的生机勃勃。
那些看起来威严高大的雕像竟然都是用常人难以一见的灰岗玉所雕刻,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就只是些普通的石头。
微风拂过,花香四溢,再穿过一段被雾气包围的廊亭水榭,才算入了天周殿宫闱内部。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到了天周殿的正门。
天周殿于今已经存在上百万年,金色的顶配上朱红的壁,在群山万壑中巍然屹立,八角重檐下挂着的金铃,风拂过便立刻发出好听的声音。
周雨对着门口驻守的侍卫扬手,又转身对着山期说道“悯怜公主,还请在此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山期点头对着他笑了笑“劳烦雨内官了”
此刻磅礴的大门缓缓打开,随着周雨进去又缓缓紧闭,门上的龙纹戏珠图案仿佛带着灵性一般,也随之翻滚跳动,随后又快速的恢复平静。
冷风吹来春雨,偶尔有风铃响动,她也只是安静而规矩的站定,等候着这能决定山式生死的大门开启。
无论多久,她都会等的。
毕竟等待,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
天周殿内。
周年坐在龙椅中,紧紧按着眉心。
他还在思考周渡今日所言,这事情来的太突然,而如今离司礼部与司命寮择日授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周雨这时已经快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旁说道“陛下,山式的悯怜公主到了”
他闻言一惊,怎这么快?他本意是想先见过营善公主之后再做比较,但未曾想到这悯怜公主竟有如此魄力。
可事已至此,她也到了殿外,只能先见她一见再做决定。
他想了想“周雨,此事你亲自去告知太子,速请他到天周殿来议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让太子从后殿进”
他躬着腰应下“是”
周雨从后殿门出去,他也未能想到,这悯怜公主竟需要这两位同时见,想来也是不简单,虽捉摸不透这两位的态度,可脚步却一刻不停地往书苑去。
书苑的守卫比起天周来殿也不遑多让,他虽是陛下身边的人,未得太子殿下允许也只能在外等候,心中虽有些急,但也不敢催促。
约莫过了半柱香,才见周渡不紧不慢的从内殿出来。
他赶忙脸上带笑“太子殿下,悯怜公主到了,陛下请您到天周殿一同议事”
这悯怜公主来的如此之快?想来这一日的三跪九叩让她吃了不少苦。
他轻轻点头,撑开黑骘,便大步朝着天周殿走去。
雨滴随着黑骘落下,令他心情愉悦。
到了正殿的分叉口,周雨轻轻抬手拦了一下,语气带着些为难“太子殿下,陛下请您从后殿进去……”
父王此意,不过是想先与他商议一番如何处置这悯怜公主,他虽是知道,可脚步未停,直直的向正殿方向走,周雨也不敢阻拦,连忙放下手,跟在他身后。
眼看就要走到天周殿正门,周渡却又停下脚步。
只见她笔直的站在门外,身旁为她撑伞的小青似乎是手酸了,撑着伞的手偶尔有些晃动。
随后她转过脸笑着对小青说了些什么,小青便把伞收了起来,带着她往屋檐内走了两步避雨。
这悯怜公主,倒是会体恤人的。
罢了,罢了。
她都如此了,自己走后殿便走后殿吧,就当是今日积德行善了。
他这才又转过身,朝后殿方向走。
周雨见状松了口气“太子殿下请”
后殿门被打开,他一进去,便看见周年头疼似的按着眉心。
周渡快步走到台阶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王”
周年摆摆手,殿内其他服侍的人便从后殿出去,只留下周雨。
“渡儿,你上前来”
周渡走上台阶离他近了些,语气带着关切“父王可是头疼?”
周年看了他一眼“你说呢?臭小子”
真不怪他忍不住骂人,如今这局面,谁人头不疼?
“这会儿她已候在殿外,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是要留下她,还是只在此处问清便请她离开?”
周渡听闻笑了笑“回父王,此事复杂,自是……待悯怜公主进殿,还请父王随便找个缘由,请她在不周山小住几日”
小住几日?他倒是说的轻巧,在不周山选亲的时候小住,这不就是让那悯怜公主也一同待选的意思吗?
不周山哪来此等先例?渡儿这是要让自己被群臣大骂昏君吗?
他忍不住声音大了一些“小住几日?你不知道这时候小住几日意味着什么吗?”
想起山期还在殿外,他压低声音“渡儿,你当真如此不喜那营善公主?”
毕竟这对营善公主来说,也是一种折辱。
周渡却笑的温柔“父王,儿臣告知过您”
“娶哪一位公主于儿臣而言都是一样的”
“只是悯怜公主之事过于棘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调查清楚”
“这才请您出面,好让儿臣也不得罪那营善公主”
周年简直想将头上王冠拆下来砸死他,他倒是聪明,这事让他出面来做,若是他以后真娶了营善公主,也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若是没娶,让二位公主共同入选,也是他这个陛下当的昏聩。
简直是两头不得好“你这混小子”
他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又连忙按住怕自己被他气死。
有这么个“好”儿子,简直是自己上辈子作的孽!
罢了,为了这小兔崽子的计划能顺利,昏君就昏君吧。
周年坐直身子,将玉简扔在桌上,大骂一声“滚下去”
周渡听话的走下台阶站在一旁,大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着周渡这模样,他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也这般让自己的父王头疼不已。
他如今算是知道了父王曾经的感受,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这会儿只想让他赶紧授血完婚,自己好回战场上去。
冷声对着周雨说道“宣吧”
周雨得令快步走向殿外“宣,山式悯怜公主进殿”
大门缓缓打开,周渡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她,这会儿她已经整理好仪容,不如当时山下那样狼狈了。
她站在屋檐下,面带温柔的笑,背后是微雨,风将她红色的宫装裙摆吹地飘动。
这般看来,这悯怜公主确实也有几分姿色。
只是啊,悯怜公主。
不周山的王室所要面临的事情,可比其他王室残忍的多。
这如此娇弱可怜的公主,是否能承受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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