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寂静得能听到点滴落下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冰冷地渗透进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洛羽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却像一尊被风雪侵蚀了千年的石雕,了无生气。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洁白的墙壁上,仿佛要穿透那堵墙,看到里面那个将他彻底遗忘的人。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病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这次走出来的不是医生,而是眼眶通红、明显哭过的护士。她看到洛羽,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洛先生,白先生的情况暂时稳定,已经转回VIP病房了。他……他需要休息,情绪也不太稳定,您看……”
洛羽猛地回过神,站起身,声音嘶哑:“我进去看看他。”
“洛先生,”护士有些为难,“白先生他……他似乎对陌生人的靠近有些抵触,刚才换药的时候反应很大……”
“我不是陌生人。”洛羽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却又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他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光线柔和,比监护室多了几分暖意,却依旧驱不散那股冰冷的绝望。
白泽宇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头上依旧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洛羽身上时,那空茫的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清晰的警惕和疏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身体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向后靠了靠,仿佛在躲避什么令人不安的事物。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冰锥,再次狠狠扎入洛羽的心脏。
他停下脚步,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他怕看到那双眼睛里更多的陌生和排斥。
“你……感觉怎么样?”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白泽宇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冷淡:“还好。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陌生。
洛羽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窒息感。
“我是洛羽。”他重复着这个在对方耳中似乎毫无意义的名字,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能唤醒对方的可能,“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白泽宇的眼神依旧茫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不记得了。”他转过脸,重新看向窗外,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再看到洛羽。
彻底的、冰冷的拒绝。
洛羽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冰墙隔绝在外,浑身冰冷。他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看着他对自己全然的忽视,心脏疼得一阵阵抽搐。那个会对他撒娇、对他挑衅、甚至对他强吻……那个鲜活、偏执、疯狂爱着他的白泽宇,好像真的随着那场爆炸和子弹,彻底死去了。
留下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排斥着他的躯壳。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带着哭腔的、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泽宇哥!”
洛苒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担忧,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刚大哭过。她接到消息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飞了过来。
她直接扑到病床边,看着白泽宇苍白的脸和头上的纱布,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泽宇哥!你怎么样?吓死我了!怎么会这样……”
她的关心真挚而热烈,带着毫不掩饰的兄妹之情。
然而,白泽宇的反应却让她瞬间僵住。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触碰惊得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动物,迅速抽回了被洛苒抓住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困惑,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恼怒。
“你是谁?”他冷冷地问,语气和刚才问洛羽时如出一辙的疏离和陌生。
洛苒彻底愣住了,眼泪挂在脸颊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泽宇哥……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苒苒啊!洛苒!”
白泽宇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看她,眼神依旧空茫,最终摇了摇头:“不认识。”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洛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洛羽,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洛羽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低哑:“他……伤到了头,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洛苒心上。她看着白泽宇那双完全陌生的、冰冷的眼睛,再看看哥哥那副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痛苦模样,巨大的悲伤和物是人非的凄凉感瞬间将她淹没。
怎么会这样?
她的泽宇哥,虽然在外面是玩世不恭、绯闻满天飞的花花公子,可从小到大,对她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最好的。
她闯了祸,不敢告诉严肃的哥哥和爸妈,第一个总是偷偷打电话给泽宇哥。他嘴上嫌弃着“小麻烦精”,却总会第一时间赶来,一边吊儿郎当地笑话她,一边利落地帮她解决好所有问题,最后还会揉着她的头发说:“放心,哥帮你瞒着。”
哥哥生气训斥她时,泽宇哥总会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故意惹哥哥更生气,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偷偷冲她眨眼睛,无声地说:“快溜。”
她磕他和哥哥的cp,偷偷看那些同人图,被他发现了,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凑过来小声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哥配一脸?”气得她追着他打,他却笑得更加张扬。
虽然他总是没个正形,喜欢逗她玩,抢她的零食,但在外面,谁要是敢欺负她,第一个冷下脸、毫不留情出手教训对方的,永远是泽宇哥。他会把她牢牢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守护兽。
可是现在……
眼前这个用全然陌生的、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会偷偷给她塞零花钱、会帮她骗过哥哥、会在她难过时变着法逗她开心的泽宇哥吗?
那个鲜活、温暖、会笑会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宠着护着的人……去哪了?
巨大的失落和悲伤让洛苒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看着白泽宇,哽咽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泽宇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我们以前……以前一起骗我哥……你还帮我养过小狗,它叫雪球,你记得吗?你……”
白泽宇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不仅没有恢复任何记忆的迹象,反而充满了被打扰的不耐烦和疲惫。他猛地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进来。
“让他们出去。”白泽宇指着洛羽和洛苒,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需要休息。”
护士有些尴尬地看向洛羽。
洛羽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碾碎。他伸出手,轻轻拉住还在哭泣、试图说什么的洛苒,对她摇了摇头,声音疲惫到了极点:“苒苒,我们先出去吧。”
他几乎是半强制地将不愿离开的洛苒带出了病房。
门在身后关上,再次隔绝了那个冰冷的世界。
洛苒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失声痛哭,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洛羽站在她身边,没有哭,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物是人非。
世界上最残忍的四个字,莫过于此。
那个曾将他视为全世界、用尽各种偏执方式爱着他的人,如今,视他如陌路,甚至……厌烦他的存在。
遗忘,原来比恨意和死亡,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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