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俱乐部的包厢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内里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愤怒与某种未名情绪的空间。白泽宇几乎是踉跄着冲下楼梯,快步走出俱乐部大门,晚间的冷风猛地灌入口鼻,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却也吹不散胸腔里那翻江倒海的酸涩与钝痛。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指尖还残留着触碰洛羽手背时那转瞬即逝的、冰凉的、却又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触感。他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洛羽最后那副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无措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踩过了界。用最无赖、最直白的方式,强行撕开了那层冰冷的伪装,将两人之间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暴露出来。
很疼。对他,对洛羽,都是。
但他别无选择。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情绪稍稍平复,他才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领,脸上重新覆上一层平静的、近乎偏执的漠然。他走向自己的车,对司机低声吩咐:“等他出来。”
车辆无声地滑入夜色,停在俱乐部对面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白泽宇没有上车,只是倚着车门,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面写满了疲惫、沉寂和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时间缓慢流逝。俱乐部门口偶有车辆和客人进出,霓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熟悉的门再次打开。洛羽的身影走了出来,步伐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意和疏离。他没有看向四周,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白泽宇立刻掐灭了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跟上。”
两辆车再次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夜色笼罩的城市街道。没有追逐,没有别车,只是保持着一种固执的、沉默的跟随,像一场无声的角力。
最终,洛羽的车停在了洛家老宅那扇冰冷的雕花铁门外。
他下车,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他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白泽宇的车也在不远处停下。他没有下车,只是透过车窗,安静地看着那个身影。他知道,此刻的任何靠近,都只会引来更激烈的排斥。
果然,洛羽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然后反手——
“砰!!”
一声沉重而决绝的巨响,铁门被狠狠摔上!震落了门框上细微的尘埃,也像最终判决,狠狠砸在白泽宇的心上。
他被彻底地、毫无余地地关在了门外。
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所有微弱的可能。
白泽宇坐在车内,看着那扇紧闭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冰冷无情的铁门,心脏像是被那声巨响震得骤停了一瞬,传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向椅背,闭上眼睛,指尖冰凉。
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白泽宇忽然睁开眼,眼底没有任何犹豫或退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执拗的平静。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白先生?”司机惊讶地低声询问。
“你回去吧。”白泽宇的声音平静无波,“不用等我。”
说完,他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铁门,却没有试图去敲击或呼喊。他只是走到门边,靠着冰冷粗糙的砖石墙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坐了下去,坐在了冰凉的石阶上。
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安之若素,仿佛他本就该待在这里。
夜风渐起,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孤寂的背影,投下长长的、凝固的影子。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门外的石像,沉默地、固执地守候着。仿佛要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也最不容忽视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和他的……绝不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色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肌肤,带来细微的战栗。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微微仰起头,目光投向二楼那个熟悉的、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那里,是他渴望靠近、却又被无情拒绝的月光。
他不知道洛羽是否知道他就这样坐在门外。他希望他知道,又害怕他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小时。二楼书房的灯光熄灭了。过了一会儿,卧室的灯光亮起。
白泽宇的心脏微微缩紧。他想象着洛羽在房间里的样子,是依旧愤怒,还是……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就在这时,卧室的窗帘,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道缝隙被悄然掀开,极其短暂,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道目光,冰冷而复杂,如同实质般,从上而下,准确地落在他身上。
停留了大约两三秒。
随即,窗帘迅速恢复原状,灯光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泽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冰冷,审视,或许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恼怒。
他知道。
他知道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却又泛起一丝扭曲的、病态的满足感。
对,看着我。
就这样看着我。
看着我为你……卑微至此。
他非但没有起身离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甚至微微偏过头,将脸颊贴近冰凉的墙壁,仿佛在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从门内渗透出的微弱气息。
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也是一种极致的示弱。
楼上的洛羽,站在窗帘后,指尖冰凉。他看着楼下那个坐在冰冷石阶上、显得异常固执又异常孤单的身影,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某种尖锐的刺痛,狠狠冲撞着他的理智!
疯子!
无赖!
他到底想怎么样?!用这种自虐的方式逼迫他吗?!
他猛地拉紧窗帘,转身走到床边,用力闭上眼,试图将那个该死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可是,那影像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昏黄灯光下,他蜷缩在门外的身影,透着一种偏执的脆弱和……令人心烦意乱的坚持。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
夜色越来越深,寒气愈发浓重。天空甚至飘起了细密的、冰冷的雨丝,无声地浸湿了地面,也打湿了门外那个固执守候者的头发和肩膀。
白泽宇依旧没有动。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浸湿了他的睫毛,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嘴唇微微发白,身体因为寒冷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与那扇门、那面墙融为了一体。
他在赌。
赌洛羽的心,并非全然冰冷。
赌他对自己,并非全无一丝在意。
哪怕那在意,是愤怒,是厌恶,也比彻底的漠视要好。
雨,渐渐大了起来,从细密的雨丝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二楼的窗帘,再一次被猛地掀开!
这一次,洛羽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窗口。他没有开灯,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和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盛满了怒火与某种剧烈挣扎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楼下那个在雨水中蜷缩的身影,手指用力地攥着窗帘,指节泛白。
两人隔着冰冷的玻璃和雨幕,无声地对峙着。
一个在温暖的室内,怒火中烧,心乱如麻。
一个在寒冷的雨中,固执守候,孤注一掷。
不知过了多久,洛羽猛地转身,消失在了窗口。
白泽宇的心沉了下去。赌输了吗?
就在他几乎要被巨大的失落和寒冷吞噬时,老宅那扇沉重的、紧闭了一夜的铁门,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咔哒”声——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昏黄的光线从门内透出,切割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门内,没有任何人影。没有斥责,没有驱赶。
只有那一道敞开的缝隙,像是一个沉默的、冰冷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默许。
白泽宇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道门缝,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代表着……他可以被允许靠近一线的希望!
巨大的、酸涩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冲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疲惫!
他挣扎着站起身,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身体有些僵硬踉跄。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带着无比的珍重和小心翼翼,走向那扇门。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轻轻地推开了一些门。
门内,玄关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暖黄的壁灯亮着,仿佛无声的指引。
他站在门口,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渍。他没有立刻踏进去,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最终的许可,又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
楼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白泽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嘴角难以抑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带着泪意的弧度。
他赢了。
虽然只是一小道门缝。
但冰封的堡垒,终于……被他凿开了一丝裂缝。
他最终没有踏进去。只是轻轻地将门重新虚掩上,留下那一道缝隙。然后,他转身,走到门廊下干燥的角落,重新坐了下来,将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拧干。
这一次,他不再觉得寒冷。
因为那扇门,为他开了一条缝。
那道光,温暖了他整个湿透的、冰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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