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从那城门之后走出二人，为首者乐宁公主，身着正红衣裳，眉心饰有朱色花子，头挽高髻，插着凤钗与翠钿，还以五色美石为饰，另有白玉东珠步摇斜插发间。只可惜这顾州毓妇德不佳，白白糟蹋了这好步摇 —— 步行时姿态粗鄙，珠串晃动得几乎要打到脸。唉，怎知她出身虽高，品行却这般下贱！就连这身姿仪态，竟还不如玉宸身旁的侍女忆柳！
再说那苏云嫣，素来偏爱云霓霞气般的祥瑞之色，皇贵妃孙明霁知晓后，便特意赏赐她一对流光瑞云耳珰，那耳珰灿若明霞，天下仅此一对，果真是 “人皆亲其亲”，对自家人格外偏爱！苏云嫣身边跟着两三个丫头，个个插金戴银，身着绮罗绸缎，穿戴竟比玉宸还要华贵。
玉宸听见苏云嫣的声音，慌忙拨开幂篱，抬头一见是乐宁公主与嫡姐，立刻跪下叩头道：“臣女见过乐宁公主。但臣女近日并未得罪殿下，更不知书试那日竟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其实玉宸心中清楚，今日她们二人分明是特意来找茬的，可她既不忍、更不敢得罪 —— 得罪她们，便等同于得罪府中的嫡母，得罪宫里头的孙皇贵妃，到时候自己的下场恐怕只会更惨，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做个普通婢妾了。
行过礼后，玉宸缓缓起身。乐宁公主满脸不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顾州毓本就比玉宸高大些，此刻更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你说什么？不知书试那日冒犯了本公主？亦不知如何得罪了本公主？”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刻薄，“那本公主便告诉你，本公主最见不得别人比我好，尤其是你这种贱婢生下的贱女！内府那几个没用的教养女官，原本早定下我是书试头名，可谁知那尚宫孟庆笙横插一杆子，看见你的试卷后，竟改定你为头名！”
“你别忘了自己是庶出的身份！” 乐宁公主加重语气，字字尖刻，“你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出身！我要是姨母，你和你那教坊出身的娘，根本活不到乾圣改元！你今儿能有机会在内府书堂读书，能越过我拿到书试头名，那都是我姨母的恩赐！你不感恩戴德，反倒敢与我作对！”
说着，她瞥见了玉宸怀中抱着的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也罢，今儿我也不怎么为难你。淮阳，紫凌！” 她身边那两个身着绿衣的婢女立刻应声上前。“去，把她那把破琴砸了！今日这琴课，我看你还怎么跟本公主作对！”
玉宸一听要砸琴，顿时慌了神，立刻再次跪下，连连叩头哀求：“臣女仅有这一把琴，全靠它练习琴课、慰藉心意，请求殿下开恩，宽恕臣女这一次！”
乐宁公主闻言，发出一声冷笑，迈步走近玉宸，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有的东西，本公主都有；你没有的东西，本公主也有。你凭什么请求本公主开恩？”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施令：“砸了！”
玉宸从未感到过如此绝望。她慌忙伸出手想要护住怀中的琴，可那两个婢女力气极大，硬是从她怀中夺走了琴。一旁的忆柳见状，急忙上前想阻拦，却被婢女狠狠推倒在地，摔得膝盖生疼。玉宸跪在地上，望着被夺走的琴，心中是不解与恨意：为什么自己一味忍让，她们却仍旧不依不饶？为什么嫡女和庶女同样是人，嫡女便能养尊处优、肆意欺凌，庶女却要饱受白眼与欺辱？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声厉喝突然传来：“宫闱森严，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几人猛然回头，只见一青年男子与一妇人从东便门内走了出来，正快步向他们这边走来。那妇人身着褐红官袍，翠花金簪，正是尚宫孟庆笙；而那青年，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赤色圆领龙袍、玉带缠腰。丰神俊朗，面若冠玉，正是大盛太子，顾州珩。
乐宁公主一见太子，嚣张的气焰瞬间收敛了大半 —— 太子殿下算是这大盛朝里唯一能降得住她的人了，更何况她之前刺伤安阳公主一事，把柄还落在太子手中，在他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她立刻收敛起脸上的嚣张，紧紧咬着唇，眼神躲闪地看着太子，再也不敢放肆。
眼见主子都安分下来，淮阴、紫凌等婢女，还有苏云嫣身边的仆从，这些狗腿子也都纷纷停下动作，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苏云嫣素来恋慕太子，这在整个京兆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此刻一见到太子，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抬手撩了撩鬓发，又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流光瑞云耳珰，想要在太子面前展现出最好的模样。
可面对苏云嫣的殷勤示好，太子却熟视无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苏云嫣见自己再次被无视，脸上的笑容僵住，只得灰溜溜地退回到乐宁公主身旁，满心失落。
乐宁公主与苏云嫣的举动如何，玉宸此刻已全然不在意。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孟尚宫与太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尚宫娘娘和太子殿下来了，自己那把还没被彻底砸坏的琴，或许还有救！
这时，孟尚宫率先开口，语气严肃：“乐宁公主，苏云嫣，刚才你们二人在此欺凌苏玉宸、意图砸毁她琴具的所作所为，我和太子殿下都看得一清二楚。苏玉宸书试得头名一事，确系我所改，她的文章甚好，当得起书试头名。” 孟尚宫的话掷地有声，目光转向乐宁公主，语气愈发严厉，“但乐宁公主，你的文章里错字别字连篇，引用语句的出处也多有谬误！你觉得这般文才、这般品行，配得上内府书试头名吗？”
乐宁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紧紧攥着拳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始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既然不答，便是默认自己有错。” 孟尚宫不再多言，当即下令，“你和苏云嫣，随我去宫正司领罚，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 说罢，她转向太子微微欠身，道了句 “殿下，臣先行一步”，便带着乐宁公主、苏云嫣及一众仆从，朝宫正司的方向走去。
玉宸这才缓缓从地上起身，目光下意识落在太子手中 —— 他正弯腰抱起自己那把险些被砸毁的琴。琴身还算完整，可琴头已被砸得破损，五根琴弦也断得七零八落。太子轻轻拨动了一下残存的琴弦，随即转身看向玉宸，语气温和：“苏姑娘莫要担心，这琴还能修好。”
玉宸闻言有些吃惊，下意识问道：“太子知道我的名字？”
太子点头，解释道：“方才我在东便门内遇见尚宫，与她谈及内府书试的事，她特地向我提起了你，说你天资聪颖，所作文章更是出众。”
玉宸心中微动，却只轻声回了一句：“太子谬赞了。”
太子捧着琴仔细查看，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过会儿我便把这琴送到东宫，让宫里的琴匠好生修补。可惜了这一把好琴，不仅琴头坏了，琴尾也裂了，连漆皮都崩开了。”
“殿下有所不知，这琴是我姨娘沈氏亲手所制。” 玉宸轻声解释起琴的来历，“当年这木料本在柴房，姨娘听见它被火烧时发出的崩裂声，觉得是块制琴的好材料，便取来做成了这把琴 —— 琴尾的裂纹，就是那时留下的。这琴的名字，便叫‘焦尾’。虽用了些年头，漆皮也开裂了，但琴声反倒比从前更清越了。”
“原来还有这般缘由。” 太子恍然大悟，随即重申道，“那我更要让东宫的琴匠仔细修补，定不会糟蹋了这把有故事的琴。十日之后，你到东宫来取琴便是。”
玉宸连忙摆手推辞：“殿下不必如此费心，臣女府中也有琴师，让他们修补就好。”
“别瞒我了，玉宸。” 太子突然唤了她的名字，语气带着几分了然。
玉宸听见这声称呼，猛地抬头，双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 —— 他竟会如此亲昵地唤自己的名字。
太子顾州珩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愈发温柔：“你出身稍低，在府中难免被人怠慢，府里的琴师未必会尽心修补这把琴。让东宫的人来修，他们断不敢怠慢分毫。”
“殿下知道我是庶出？” 她轻声发问，心中满是疑惑。
顾州珩缓缓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正因为你是庶出，她们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欺辱你。可天下之人本就不该有贵贱之分，以后你若是再受她们欺负，只管遣人来东宫告知我，我护着你。”
“臣女谢过殿下的好意。” 玉宸微微欠身，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但臣女不如姐姐苏云嫣那般得人看重，实在承不起殿下这般恩情。还请殿下把琴还给我吧。” 说罢，她伸出双手，想要从太子手中接过琴。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恩情’二字。” 顾州珩并未松手，坚持道，“十日之后你到东宫取琴即可，不必多礼。”
玉宸见他态度坚决，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先前的委屈与不安消散了大半，她连忙躬身谢道：“那臣女先谢过殿下！”
“ 不必谢我，玉宸。” 顾州珩又一次唤了她的名字，还补充道，“也不必一直称我‘殿下’，私下里叫我‘州珩’便好。”
玉宸轻轻点头，不敢再多言。待情绪稍定，她才想起琴课的事，连忙说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臣女还要去内府书堂上课，先行告退。” 说罢，便转身向内府的方向走去。
刚走进东华门，一直跟在身后的忆柳便忍不住笑着凑上前，小声对玉宸道：“小姐，太子殿下这般关心您，说不定将来您能入东宫呢！”
玉宸脚步一顿，随即轻轻摇头，语气平静：“莫要胡说。东宫的太子妃、嫔、才人，哪一个位置是我能够得上的？我从“买一把琴。” 玉宸收了满脸笑，脚下步子迈得更快，几乎是小跑着向前走去。
一整日的琴课、书课，玉宸再未见到乐安公主那骄纵的身影，也没瞧见苏云嫣那总是带着几分算计的笑。她心里存着疑惑，悄悄从刘纤凝那打听，才知晓刘清扬是受了风寒，重得下不了床，这才请假没来。玉宸本就纳罕着今日为何没被她们缠上欺负，此刻听了缘由，心头的惑意才算解开，暗自松了口气。
晌午无课，日头正好，玉宸便和几个相熟的朋友聚在一处闲谈。她把今日在东便门遇到太子、被乐安公主刁难又被孟尚宫解围的遭际细细说了，几个姑娘听得是又惊又替她后怕，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她往后务必小心。
散学之后，玉宸坐上轿子回府。轿子晃晃悠悠，她却没什么心思看沿途景致。镇国将军府依旧是那副气派模样，玉宸从左侧门入府，贴身丫鬟忆柳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过了照壁，穿了厅堂，玉宸经过府中新开的那片湖 —— 定昆池。开池时挖出的泥，被堆在池边成了一座矮山，取名芸山，山上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怪石芳草错落有致，虽由人造，宛若天开。芸山上还有一座临风亭，往日玉宸得空时总爱去坐坐，可今日她满心都是尽快回房歇息的念头，哪里有赏景的情致，只快步向着□□走去。
“苏玉宸！你个死妮子！” 一声尖利的怒喝猛地传来，玉宸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苏云嫣双目赤红，满脸怒气冲冲地朝着她飞奔而来，“害我被那姓孟的罚也就罢了，还让我在太子殿下面前丢尽了脸！我今日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玉宸惊骇之下，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苏云嫣使足了力气一把推进了定昆池。“噗通” 一声，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秋日的池水早已没了半分暖意，刺骨的寒意顺着肌肤往骨头缝里钻。玉宸在水里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扑腾着，好不容易摸到了池岸的边缘，刚想借力爬上去，苏云嫣却冷笑着，抬脚狠狠踩住她抓在岸边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踩碎。玉宸痛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苏云嫣狠狠一推，整个人再次坠入更深的水面。
挣扎了没几下，玉宸只觉得四肢越来越沉，力气像是被这池水瞬间抽干了一般，再也使不出半分。她无力地在水里沉浮，只能任凭自己一点点下沉，冰冷的池水不断漫过她的口鼻，最终彻底淹没了她的头顶……
文笔不佳，大家海涵。我只是一介初中牲[害怕][害怕][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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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坠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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