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想翻身上位，你有那个资本吗？

苏玉宸，京兆大兴人。兴庆三年生，为镇国大将军苏威次女，庶出。少颖敏绝伦，双眸炯炯。其母沈氏，名澜平，本为教坊妓女，尝学于曹、张二善才，颇会些文辞。玉宸幼便师从其母，七岁时便可赋诗作词，且弹得一手好琴。

时今上改元乾圣，允官家女子入宫中内府书堂就学，玉宸遂入。内府书堂中设有教养女官，开设《孝经》《四书》，亦教些《五经》。玉宸专心致学，才气日长，渐为内府才首。只叹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余女子见那玉宸出挑，自己却平平，难免心生妒嫉。尤其是乐宁公主顾州毓，玉宸嫡姐苏云嫣和忠国公刘维廷之女刘清扬。

这忠国公刘维廷和柱国大将军苏威一样，是今上顾仁熙举旗之时便跟随左右的心腹之臣。如今顾仁熙建立大盛，苏威便为武官之首，而刘维廷更为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更封世袭公爵。刘清扬是嫡女，又是家中幺女，刘维廷和其夫人视其为掌上明珠，故其心高气傲。而苏云嫣是嫡女，其母又与皇贵妃孙氏为姐妹，云嫣这出身，更胜刘清扬一筹。至于乐宁公主顾州毓，其父乃圣上顾仁熙，其母皇贵妃孙氏正承皇恩，堪称 “大盛贵女之首”—— 也正因这般家世，后来忆柳才会感叹，自家小姐虽好，却敌不过这三人的势。

左右宫人曾以为，皇后宾天之后，今上会封孙氏为后，可最终今上仅加封孙氏为皇贵妃，授其协理宫务之权，却不授宝印。两相比较，孙氏不过是称谓上尊荣些，实里仍算妾室。可孙氏一族出身草莽，不似先皇后杨氏那般出自世家大族，得势后便洋洋自得，行事招摇。六宫事务虽名义上归她管，实则全靠先皇后旧人尚宫孟庆笙支撑，不过中宫空缺，这六宫之首的位置，终究还是便宜了她。

常言道 “一人得势，鸡犬升天”。皇贵妃得宠，她的妹妹镇国将军夫人、女儿乐宁公主顾州毓，自然也跟着神气。明明孙家门楣不高，顾州毓身为皇贵妃之女也算不上纯然嫡出，却偏偏高人一头。这顾州毓、苏云嫣和刘清扬三人最是要好，平日常在内府欺侮其他女子，内府教养女官明知此事也不敢训诫 —— 她们深知这三人出身金贵，自己惹不起，更何况被欺之人与自己无关，犯不着为此断了前程。这般纵容下，三人愈发无法无天，其中又以顾州毓最为过分。

玉宸对此早有体会。她本就只是庶女，在府中不受重视，母亲沈澜平又在乾圣二年病死，偌大天下，竟再无一人真心关心她了。

乾兴十年，十月廿一。当贴身侍女忆柳扶着戴幂篱的她出府上轿，往城门方向去赴琴课时，忆柳想起过往，握住自己头上的银步摇，含笑看向玉宸。玉宸看见忆柳笑着看自己，便问道：“柳儿，又笑什么呢？”忆柳忍不住感叹：“奴婢笑，笑小姐生得好看，比那‘天官府嫡女’‘大盛第一贵女’好，甩那‘将门鼠女’不知几座城！”

玉宸听见忆柳的话，忙制止道：“忆柳，莫要那么说。若被人听了去，与她们说了，我又得被欺负了。” 语气依旧温和，却藏着几分无奈。

忆柳愤愤不平：“可是小姐，这么一直被人欺负，也不是个法子啊！您一直委屈求全，只会更被欺负。” 她本姓柳，是被家人卖进苏府的，最初在大小姐苏云嫣身边做下等仆从，天天被呼来喝去不当人看，后来被管家派给玉宸，本以为会更糟，没承想玉宸待她极好，不打不骂，还把她当知心人，甚至向她学庖厨技巧，完全不把她当奴人。这份恩情，让忆柳总想为玉宸抱不平。

玉宸却只是轻声道：“可是我们没有可依之人啊。” 她看着轿外掠过的街景，声音渐低，“公主 —— 乐宁公主顾州毓有父母撑腰，刘氏刘清扬有刘阁老和忠国公夫人护着，大姐苏云嫣更不必说，有嫡母和皇贵妃姨母。可我是庶女，姨娘没了，爹爹苏威不疼，嫡母也不重视，将来若是想进个和咱家相当的府第，便只能做普通婢妾，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也是。” 忆柳点头，心里也替玉宸难受。她自己尚且能攒钱赎身，或是等年满二十五岁后由夫人指派嫁人，攒钱赎身好歹有盼头，就算是夫人指派，也还有几分听天由命的余地。可她想来想去，似乎自己的未来，都比小姐玉宸的光明 —— 若玉宸将来只能做婢妾，又何谈高枕无忧？

玉宸倒似看透了一般，对忆柳道：“我打小就没什么在意的东西，更别说在意的人。反正庶女这个低微的出身我改不了，不如就不看未来，只管当下。” 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承母亲沈澜平的光，我相貌确是不错，疏影瑶芳，行止端庄，比顾州毓、苏云嫣、刘清扬她们好，可那又有什么用？和她们比，也没缺什么、没少什么，不都是一样活着，不分什么优劣。”八年了，纵心有不甘，她也需认清现实。她没有能与嫡姐相争的背景，那对权力的向往，只能深埋心中，秘不示人。但玉宸相信，她的一切努力，包括精研女红，勤习文史，总会派上用场的。

过了一盏茶工夫，轿子落定。玉宸抱上那把伴随多年的琴，向内府书堂走去，白衣配白幂篱，身姿清雅仿若天界仙娥。可刚走到皇城东便门，一道傲慢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那贱人来了。殿下 —— 乐宁公主顾州毓，今儿正好一报那书试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