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州天亮得比汴京晚近一个时辰,第二日天还蒙着层薄墨色,柳嘉之早已揣着连夜写的计划,脚步轻快地往晏井承的院子跑。
她昨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梳理线索,后半夜忽然灵光一闪,熬到天际刚泛出点鱼肚白,便按捺不住要找他商量——或者可以说有些想念他了。
刚到他那小院的门口,她就扬声喊道:“晏井承!我想到一个天才点子!”说着便推门进去,昏暗中隐约见晏井承刚披好外袍从屋里出来,轮廓在微光里显得不甚清晰。
晏井承刚要开口,东侧厢房的门忽然开了,喻赤只着件素色中衣,头发乱糟糟地揉着眼睛出来,似是被院中的动静吵醒。
他眯眼看清来人是柳嘉之,瞳孔猛地一缩,脸唰地一下红透,手忙脚乱地往回退:“柳嘉之!你真不是个东西!”说着就慌慌张张地关了门。
柳嘉之被骂得愣了愣,古人的睡衣虽保守,可喻赤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她在现代穿家居服见朋友再平常不过。正想冲过去还嘴,手腕忽然被人轻轻一拉,整个人被晏井承拽进了他的屋子。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院外的薄雾与昏沉天光。
*
晏井承松开手,闷闷道:“怎么那么早?昨夜是不是又没睡?”他想到她之前在益州为州江楼想营销点子的时候,也是这般成宿成宿地熬夜。
柳嘉之兴冲冲道:“那你别管。”说着正想打开自己写的计划,便被晏井承一个欺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柳嘉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僵,手里的纸卷都差点滑落在地,连忙伸手撑着他的肩挣扎:
“晏井承!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晏井承却没松手,反而稳稳地抱着她往床边走,脚步放得极轻:“急什么?”他低头看她眼底淡淡的乌青,“天还没亮,不如先睡一觉,醒来有的是时间说。”
“可我的计划……”柳嘉之还想争辩,却被他轻轻放在铺着软褥的床上。
他顺势坐在床沿,伸手按住她还想抬起来的胳膊,语气放软了些:“听话,闭眼歇会儿,我守着你。”
柳嘉之看着他眼底的认真,挣扎的力道渐渐松了。其实熬夜后确实有些发困,只是刚才顶着兴奋劲才没觉得,这会儿被他安稳地放在床上,温暖挟着困意瞬间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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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伸手轻轻拽住了晏井承垂在身侧的衣袖,声音黏糊道:“那你也来睡。”
她心里暗自说过,自己好歹是新时代来的,可不能总被他逗得脸红,总得找个机会,好好撩回去才行。
晏井承身子微僵,耳尖悄悄漫上薄红,他轻轻挣了挣衣袖,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我在旁守着就好,你先睡。”这床榻本就逼仄,两人在别府同卧太过逾矩,更何况她方才那话像团软火,烧得他心尖都发颤。
柳嘉之却没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些,脑袋轻轻往床内侧蹭了蹭:“不嘛,我可不能鸠占鹊巢。”她顿了顿,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轻声道,“晏井承,我其实……好想你。”
“昨夜熬着写计划的时候,写着写着就想起你在益州陪我的模样,”
“后来天快亮了,实在等不及,就想早点来见你。借着计划的由头,我就是想早点看见你。”
晏井承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见柳嘉之已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你就陪我躺会儿……就一会儿……”
晏井承终究没再拒绝,他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外侧躺下,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他侧过身,看着她渐渐闭上的眼睛:“好,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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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的人,呼吸渐渐沉了。拽着他衣袖的手松成半握的模样,睫毛微微颤动,似是进入了美好的梦乡。
晏井承侧躺着,眼神柔和地描摹着她睡熟的眉眼。从光洁的额头到微抿的唇,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许久,终究还是轻轻落了上去,触感和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他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窗外的雾彻底散了,天光透过窗纸漫进来,落在床榻上。晏井承坐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心底第一次泛起这样真切的踏实。认识她之前,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只想让时光停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柳嘉之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刚睡醒,眼神还有点懵,看了眼身旁的晏井承,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睡前说的话,脸颊悄悄泛红,却没松手,反而往他身边挪了挪:“你没睡?”
晏井承轻声道:“刚醒。”他其实没合眼,就这么静静看了她半个时辰。
柳嘉之这才想起计划,连忙伸手去摸,纸卷被晏井承好好地压在了枕下。她连忙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快起来!我跟你说我的计划。”
她把纸卷展开,铺在床榻间:
“我想着,既然州府内部有掣肘,暗阁又不便明着插手,不如从咱们的老本行做生意入手。邠州是边境重镇,往来商旅多,我可以伪装成外地来的商人,比如开一个茶寮铺子,说不定能收集到各路有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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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井承就这么坐在床沿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梢,此举惹得柳嘉之耳尖发烫,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小声嘟囔:“看什么呀,我衣衫好好的,又没像阿赤那样……”
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人轻轻一拉,下一秒就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晏井承倾身将她圈在臂弯里,外袍滑落少许,露出里面素色中衣的领口,布料贴着她的手背,滚烫极了。
“可我衣衫不整,”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尖,带着点刻意的委屈,揶揄道,“柳东家大清早闯我卧房,还与我同卧榻上,可要对我负责。”
柳嘉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晏井承从方才就只披了件外袍,里面确实是贴身穿的中衣,此刻两人相贴,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脸颊一下红透,伸手推他却没用力:“谈、谈工作呢!同志注意影响!”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放心,肯定负责到底。包括结案,包括解蛊,还包括……”她顿了顿,“结婚。”
晏井承稍微松了松手臂,看着她笑问:“这个词我能猜到,应该和成亲是一个意思。”
柳嘉之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骨,“是一个意思。是一同天光,一同守烛,一同伏案,一同情长。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结伴度过余生所有的晨昏。”
他伸手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力道比刚才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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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拥的力道还没松,院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柳嘉之身子一僵,下意识往晏井承怀里缩了缩:“有人!”
晏井承低头看慌乱的她,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是阿赤。”他侧耳听了听,“这个时辰,该是去处理暗阁的晨间事务。”
柳嘉之这才松了口气,从他怀里退开些,小声感慨:“你当初辞了暗阁阁主真是对的,你看阿赤,出差都得那么早去上班,也太辛苦了。”
晏井承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我可没偷懒,不过是把担子交还给更适合的人。”
“我没说你偷懒!”柳嘉之捂了捂鼻子,又认真道,“说真的,阿赤来当这个阁主倒是挺合适的。那日雪地里他来救我们,暗阁行事风格变得狠戾了,不像你总想着留余地。这样的性子,确实能成为官家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晏井承顿了顿,认同道:“你说得对,阿赤和我处事风格本就不同。”语气又有些释然,“我守着暗阁多年,总想着在规矩里留几分人情,可阿赤不一样,他更懂如何在这波诡云谲里,把暗阁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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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正点头附和,忽然一拍脑门,像是猛地想起什么:“哎呀!跑题跑太多了,咱们的计划还没说完呢!”
她说着就从床榻上弹起来,慌慌张张地去捡落在榻上的纸卷:
“快、你赶紧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去找范大人。这茶寮计划得尽快定下来,这样说不定能更早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晏井承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得重新坐回床边,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不着急,你这开茶寮法子,眼下还有些不甚妥当。”
柳嘉之愣了愣:“不妥当?哪里不妥?”
晏井承伸手拿过纸卷,展开铺在膝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是官家亲封的长溪县君,身居五品,又是范家大房的千金。这般身份,亲自抛头露面去开茶寮自是行不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在邠州这地界,商人地位本就低微,你若以县君之身行商贾之事,传出去不仅会被御史参奏失了朝廷命妇体面,还会让范大人难做人,甚至可能连累州府查案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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