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破旧的行囊，**着双脚前行，无法怪罪任何人，亦无力羡慕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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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椅子上的爷爷放下杯子，点了支烟吸了一口，仿佛在这烟雾朦胧中才刚看见放假回来的孙女。
“阿霞回来了，还以为你放假也不回来了呢，怎么样，学校的贫困补助下来了吗？”
方明夏有片刻的愣神，这间屋子从未安静过，咿咿呀呀玩着石块的弟弟，和弟弟一块打闹的父亲，试探着加入玩耍的母亲。
好似什么都没变，同从前的每个夜晚一样，又好似什么都变了，同今后的每个夜晚一样。
“阿霞，你爷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呢？”奶奶提醒她。
方明夏回过神来，一边走到灶前帮忙生火一边回答说：“刚提交了申请表，结果还没下来呢，老师说大概还要两个礼拜左右。”
“两个礼拜啊。”这个真正当家做主的男人又吸了口烟，突然话锋一转，“你这上了一个月学，考试了吧，考得咋样？”
“不是很好，五百多分。”方明夏顿了一下，知道两个老人真正要问的是什么，“班上三十一名，年级一千多名。”
“你班上多少人？”
“五十。”
“什么？”
眼见爷爷一脸严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方明夏下意识地起身，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这个成绩不算好，看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惊讶不亚于眼前两个老人，亦不亚于见到母亲微微隆起的腹部时的自己。可她本就是踩着分数线进的文宁一中，这样的成绩在外人看来似乎也正常。
“诶呀，都是那个小余，胡乱改什么名字，明霞明霞，多好啊，非给我们改成了什么下啊下的，多难听啊，这不寓意也不好，赶不上了吧。”
奶奶一拍大腿，把责任都推给了小余。
方明夏知道小余，从前给人们上户口的工作人员，酷爱看书写作。
他总是把新生儿的名字通过谐音改得更有诗情画意，方明夏就是其中一个。庄户人家没有读过书，哪里懂什么诗情画意，只是一味地投诉，次数多了，小余就下了岗，专心在家里搞写作。
他写天上的蓝天白云，明月星辰，写春日的草长莺飞，夏日的鸟语蝉鸣，写村口的姑娘跟心上人跑了，村尾的人家在冬日里静悄悄地分了家……
某个夏夜里的一场大火，将他和他的写作梦烧成了灰烬。有人说这是天火，也有人说，大概是他生火时柴火掉了出来，而这个专心写作的年轻人因过于投入而没有注意到即将燃起的火苗。一切都无从考究。
“我刚去还不太适应，后面应该会更好的。”方明夏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面，雪白的鞋面已经发黄，跟生了锈一样。
“你自己争点气也不用我们为你操心。”
“我们每天干活很累的，还要供你上学，你自己也知道你爸妈是靠不上的，我们也老了，你要是实在读不了就跟你婶子家的阿惠一样打工去吧。”
“……”
方明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只要一闭眼，她脑海里就浮现出母亲肚子微微隆起的画面，奶奶说没有钱打掉，就有钱养了？况且神志不清的母亲，和智力低下的父亲，母亲是怎么怀的孕，她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方明夏还是起了个大早，两个黑眼圈重得吓人。
“没睡好？”
“嗯。”方明夏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奶奶的问话，似想到了什么，她继续说：“我待会就回学校了。”
“回学校？你昨天才回来怎么就要走了，放几天假学校里能住人吗？”奶奶语气里满是疑惑。
“能，我就是回来看看，这不是没考好，我回去抓紧时间学习。”
“随你吧，那柜子上有两百块钱，你拿上带回去，你爷说是你下个月的生活费，你自己也注意点，别把身体省垮了。”
方明夏随手扎了个低马尾，心情复杂地应了声好。
揣好那两百块钱坐上客车时，方明夏整个人还有些懵。很快车身的摇晃让她感觉十分难受，她才发觉自己所在的位置似正好在客车的左前轮上。
她闭着眼睛忍了一路，忍着颠簸带来的反胃，忍着十五块钱车费的不舍，到客运站后又转了两辆公交车才到校门口。
她没有再回宿舍，而是径直进了高一的教学楼。出乎意料的是，教室里竟有两个人，她不认识，只记得女孩好像叫陆晓盈。
方明夏从后门进了教室，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座位后，她停在了靠窗第五排的过道。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生，头发稍有些毛躁，鼻梁高挺，五官不算精致，宽大的T恤衫也能看出他有些过瘦的身材。
少年抬眼望她，笑容灿烂，“同学，这是你的座位吗？”
方明夏连连摆手，声音有些小地回道：“不是，边上那个是，你坐的是我同桌的。”
“哦，那你介意我坐这吗？”
“不介意不介意，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好介意不介意的。”方明夏不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坐下收拾东西。
少年也回了一个微笑，普普通通的长相却很是阳光。
方明夏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她发现自己那两百块钱丢了，明黄色书包的小格口袋不知何时被划了一个口子，她平日里一向谨慎，今天实在心事重重外加晕车严重，这才没有小心将钱收好，让人钻了空子。
她欲哭无泪，整个人呆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诶，同学，同学？”
一旁的男生见她没有反应，连叫了她两声。
方明夏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叫我？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发呆。”
“没事，我想出去一下，我朋友在外面呢。”
方明夏顺着窗外看过去，走廊上站着一个面容白净的男生，正朝这边看过来。
“哦好。”方明夏立即起身让开。
那男生经过时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她扔在桌子上的书包，又抬眼看了看她，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丢东西了？”
“没，没有。”方明夏低垂着头，她实在不想承认她犯了这样的错误，如同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家庭。
那边走廊上的男生已经在催了，“江赫，你能不能快点。”
江赫仿佛看穿了一切，却什么也没说，快步出了教室，在另一个男生肩上拍了一下，“你就那么等不及？不是你告诉我教室靠右窗第五排的？”
周时然笑了，“你磨磨唧唧的，就没发现自己走错了？让你在我位置上等我，你不会是忘了我在（13）班吧，你刚刚进的（12）班，真是丢我的脸。”
“是吗？你哪有脸啊？”江赫说完，快走几步将周时然甩在身后。
“诶，我要没脸也是因为都被你丢光了，诶不对，我怎么就没脸了？”
方明夏又呆坐回了凳子上，两百块，对她来说算是很大一笔钱了，她可以一个月不吃饭，但这不代表她可以丢两百块，如果这两百块不能花出去，那也应该是被她存了起来，而不是这样浪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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