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楚鸣珂的情况,教授给他介绍了一个兼职,每周六上午去辅导初中生写作文。
“我出门啦。”
楚鸣珂背上背包,按照教授给的地址,坐公交车来到一个别墅区。保安特别尽职地打电话核对他的身份,得到主人家的确切答复才把楚鸣珂放进去。
门牌号7号。楚鸣珂按响门铃,一个保姆模样的妇人给他开门,楚鸣珂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换好鞋子后妇人将他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桌前坐着一个男生,眼睛还没睁开就被迫起来写作业,在本子上留下一些像鬼画符的线条。
“沈健明?”
被叫到的男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楚鸣珂,突然瞪大眼睛身体坐直,半张着嘴巴好一会才说:“老师你是男生女生啊。”
楚鸣珂拉来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薄唇轻启:“男生。”
沈健明像一棵被雷劈倒的树,重新摊回桌子上,继续他的鬼画符大业。
楚鸣珂看不下去,敲敲桌子,拿出他准备的历年中考作文范文。
一旁的电话铃声响起,沈健明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离耳朵一拳远的地方,里面传来他妈的声音:“沈健明!老师到了吧?你给我好好学,能不能学学你表哥,名牌大学!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连600字都写不出来的儿子!”
沈健明平日听这些话听得耳机都起茧了,初中正是叛逆的年纪,回他妈妈:“学啊,学他离家出走怎么样。”
“你个衰仔!......”
沈健明挂断电话,阻止了他妈妈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眼睛一转,开始跟楚鸣珂聊天拖延时间。
“老师你是哪个大学的?”
“江大。”
“哦,我跟你说,我表哥是州大毕业的,不过他不想走他家里安排的路,两个月没回家了。诶!我给你看看他照片。”
沈健明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去拿照片,楚鸣珂拦都拦不住。
“你看你看。”
楚鸣珂怀里多了张照片,顺着沈健明手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愣住。
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何津川在第二排,旁边是沈健明。
“怎么样,帅吧?这个是他爸爸,你认识不?”
楚鸣珂看向照片中间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沈健明像机关枪一样全部抖出来了。
“他是我们市的市长。”
楚鸣珂如遭雷劈。
沈健明看到楚鸣珂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老师你不舒服吗?”
楚鸣珂用力闭了闭眼,摇摇头,把手上的照片还给他:“没事,这些范文你先看着,我去下洗手间。”
哗啦啦的水龙头声掩盖了楚鸣珂的干呕声,胃部一阵抽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看着镜中湿漉漉的自己,他自嘲地笑。
·
一门之隔,他听到何津川在厨房走动的声音,突然不敢进去了。
不知道蹲了多久,门把转动,何津川拎着一袋垃圾出来,被门前蹲着的人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后马上把垃圾放下,也跟着蹲下,“怎么啦?”
楚鸣珂下巴搁在膝盖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我系鞋带呢。”
“太累了吗?快进去吧,我做好饭了,你先吃,我去扔垃圾。”
“嗯。”
一室寂静。楚鸣珂曾经幻想过何津川和他一样拥有不幸的人生,两个人像根系缠绕的浮萍,成为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哪怕流亡。只是贫瘠的土地长不出艳丽的花朵,他的生活也不是那种罗曼蒂克小说。
可怜他的感情,长不到开花结果那一刻。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胃又在作怪。
楚鸣珂放下筷子,故作轻松地问何津川:“你不回家吗?”
何津川不好意思地笑:“当初吵了一架就搬出来了,我想做出点成绩再回去,不然他们要笑我了。”
那我呢。
楚鸣珂问不出口。
很快到了何津川考试的日子,楚鸣珂送他到考点,考生都充满信心,进入那个小小的门,但在楚鸣珂眼里,何津川是最耀眼的那个,也会是成绩最好的那个。他确信。
公示在三个月后,何津川回来的时候楚鸣珂正窝在被子里靠自身体温抵御今年极为寒冷的冬天。
“猜猜我多少名?”
楚鸣珂想也不想地说:“第一名。”
“聪明宝宝。”
何津川脱下外套,隔着被子抱住楚鸣珂,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摸摸脚冷不冷。”
楚鸣珂体寒,一到冬天不管穿多少手脚都是冰凉的,严重了脚上还会长冻疮,痒得整晚睡不着。村里的老人说,这样的人这辈子是孤苦伶仃的命。
楚鸣珂把这个故事告诉何津川的时候,何津川马上让他呸呸呸,降温之后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打来热水让他泡脚,睡觉时把他的脚夹在自己小腿之间。有何津川的这个冬天,楚鸣珂睡的很好。
马上就到新年了,楚鸣珂窝在何津川怀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
楚鸣珂抬头看他:“为什么?家里人不想你吗?”
何津川在他额头啄了一口:“那你呢?回家过年你不想我吗?”
“这不一样。”
何津川想了一下,点点头:“是不一样,他们不想见到我。”
出成绩那天他打电话给父亲报喜,换来的不是鼓励,而是一句又一句的指责,两人又大吵一架。
从小到大不管何津川做得有多好,都没有从他父亲那里得到过一句肯定。外人夸何津川,父亲就会贬低他,来维持他那可笑的谦虚。
母亲忙于生意,不太关心他的生活,只有银行卡那一大笔一大笔的转账代表母爱。
完整的一个家,过得不成样子。
大年三十,两个人在房子里煮了一大桌团圆饭,天还没暗就吃饱了,何津川催着楚鸣珂去洗澡,这里的习俗是早点洗澡换上新衣服,新的一年就会有好运。
楚鸣珂带着一身热气出来时,何津川不在屋子里,灯也关了,只有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楚鸣珂接起,何津川让他走到阳台那。
“砰——”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绽放在眼前,红色的,黄色的,转瞬即逝的。
楚鸣珂抬头看烟花,何津川在楼下看他。
一阵风吹过,模糊了楚鸣珂的眼睛。
我迎风落下的眼泪,会不会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串项链。
年后,何津川要入职了,从基层做起,到楚鸣珂长大的小镇上。
“我一周回来一次,你好好上学,认真吃饭,知道吗。”
楚鸣珂认真地点点头,期待着和他一星期一次的见面。
只是有一段时间何津川突然变得很忙,最长的一次隔了三个星期才回来,楚鸣珂下课回来就看到他在躺椅上睡着了。
楚鸣珂走到他身后,何津川有感应般睁开眼睛,楚鸣珂弯下腰,他今天没扎头发,发丝垂在何津川脸侧,像一座牢笼。
“等我忙完你也要毕业了,想去哪里玩吗?”
“海边吧。”
今年夏天出了大新闻,顺应国家号召,全国各地开始了清扫活动,不少人落马,其中也包括毁掉楚鸣珂一家的人。
楚鸣珂这才知道,何津川是为了他才走上这一条路。
巨大的幸福和喜悦让他晕头转向,楚鸣珂在家里走来走去,等待着庆功宴结束回来的何津川。门铃响起,他等到的人不是何津川。
何津川被他父亲接回了家。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跟他断了。”
何津川脸色阴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何父狠狠摔掉手中的茶杯,压着的声音充满怒火:“我以为你说你要考公务员是你想清楚了,回心转意了,结果!为了一个男人!我不要一个作风不正的儿子!”
何津川无所谓地说:“那就不要把我当儿子,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何父冷哼一声:“回去?回去哪里,他早就走了。”
何津川猛地转身,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眼底一片猩红,“你说什么?”
“我问他幸福和你的前途哪个更重要,他选你的前途。”
何津川发疯般驱车回去,在楼下看到屋内没有开灯他还在侥幸,可能楚鸣珂只是睡着了,但是没有,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带着楚鸣珂的东西。
他回到村子,把楚鸣珂家的铁门拍得哐哐响,那扇门始终没有开,电话也始终打不通。
六月江大的毕业典礼,原本作为优秀学生进行演讲的楚鸣珂换了另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兜里两张前往海滨城市的车票过期了。
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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