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靳宸会面后紧绷的神经尚未完全松弛，沈清晖便已置身于另一处截然不同的气场之中。
林婉容选择的会面地点并非商务气息浓厚的会议室，而是城中一家极负盛名的艺术沙龙。这里更像是私人收藏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松木与咖啡混合的香气，四周陈列着颇具先锋意识的雕塑与画作，静谧而富有格调。
侍者无声地引路，沈清晖步履沉稳地跟在后面。他迅速调整着呼吸，将方才与靳宸周旋的算计和接听沈崇山电话后的阴霾悉数压下，换上一种专注而谦逊的专业态度。
林婉容坐在临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穿着一身燕麦白的羊绒针织套装，剪裁极简，却因面料顶级的质感与恰到好处的设计线条而显得贵气逼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雅的颈线，耳垂上两点小巧却光泽温润的珍珠，是全身唯一的配饰，却已足够彰显其不凡的品味。
“林总。”沈清晖走近，声音清润地开口。
林婉容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放下平板，示意他对面坐下：“清晖，来了。坐。”她的目光在沈清晖身上短暂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这身西装很衬你，Vince的设计？他家的剪裁，确实很挑身材，靳宸靳野穿着就很傻。”
“林总谬赞了。”沈清晖微微颔首，从容落座。
侍者送上手冲咖啡，精致的骨瓷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恭喜你，《幻恋》的成绩远超预期。”林婉容端起咖啡，只轻轻嗅了一下香气，没有喝。开门见山地抬头看着沈清晖，“说实话，当初你导师介绍你来做我临时造型助理的时候，我就非常喜欢你的审美和对细节的把控。那时我还想过，等你从美院毕业，会不会开个独立设计师工作室或者造型工作室，没想到，”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有韵味，“你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喜，直接开了一家游戏公司，还做出了这样的爆款。”
林婉容和靳宸都很喜欢在商业场合微笑，靳宸的笑大多时候只有下半张脸在笑，眼睛看不到笑意。传递给人的，比起友善，更多是势在必得。林婉容的笑则不同，虽然笑容并不夸张，只是微微一笑，但是她嘴角和眼睛都有明显的笑意。坐在她对面，更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自信的合作方会觉得如沐春风，不自信的会诚惶诚恐，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轻易签下一些并不公允的合约。
“谢谢林总当年的提携和信任。”沈清晖倒是应对得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被业界顶尖的人物如此直白地肯定，心底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恍惚掠过——短短几年，他从林婉容身边打零工的临时造型助理，走到今天可以坐在一张咖啡桌上的合作方，这身份的切换即便对他而言也显得有些超现实。但他迅速将这丝不合时宜的情绪摁灭，目光重新变得清明专注。
“我看过你们的技术白皮书，‘情感共鸣’算法的构想很大胆，也很有潜力。”林婉容话题转向商业核心，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属于投资人的锐利，“林氏集团看好它的长期价值。海外市场的事，靳宸跟我提了你的顾虑，谨慎是美德，我尊重你的专业判断。我们可以先从东亚文化圈开始试水，循序渐进。”
“感谢林总的支持，我会尽快拿出更详细的阶段规划书。”沈清晖心下稍安，林婉容的作风显然比靳宸更直接，也似乎更愿意倾听专业意见。
公事暂告一段落，林婉容身体微微后靠，气氛变得稍显闲适。她目光扫过旁边架子上的一份娱乐财经报纸，封面恰好是《幻恋》的报道，配图是游戏宣传图。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弯起一个略带玩笑的弧度，语气也变得更为私人化：“说起来，清晖，你上热搜的游戏里那个‘武警’NPC角色，我看了几眼，”她很温柔的笑了下，“那眼神，倔强又有点委屈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靳野小时候，蠢萌蠢萌的。你还记得靳野吗，我记得你以前帮我做造型的时候，应该和他见过几次？”
沈清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杯中的液面漾开一丝微不可见的涟漪。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配合着露出了一个略显惊讶又觉得有趣的浅笑：“靳野少爷我当然记得，不过NPC角色可能是巧合。这个角色是我们团队根据大量素材设计的综合形象。”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心中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关联而警铃微作。
那NPC的设定……他确实刻意参照过谁。但经林婉容并不知道他和靳野的关系，某个深埋于记忆深处的模糊影像似乎突然被撬动了一角。
林婉容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深究，很快便将话题转回了游戏本身的美术风格和后续运营策略上。
又交谈了约半小时，初步的共识和后续沟通机制均已明确。林婉容的助理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提醒她下一个行程的时间。
两人起身告辞。
“清晖，继续保持你的创造力和对市场的敏锐。”林婉容伸出手，与他交握，语气真诚，“我很期待‘幻梦科技’的未来，这周五你到我家里来，靳宸也在家，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好的林总。”沈清晖微微躬身，态度谦逊而自信。
目送林婉容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沙龙，沈清晖独自站在原地片刻。窗外阳光正好，京华的繁华景象一如既往。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并未歪斜的领带夹——那枚来自靳野的、钻石闪烁的旧物——眼神沉静如水，将所有翻涌的思绪彻底封存于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
***
“爆！知名企业家林婉容女士旗下‘林氏集团’领投幻梦科技A轮融资！”
“林氏集团入局，‘幻恋’发行方幻梦科技估值惊人！”
“林婉容×沈清晖：商业巨擘与天才制作人的强强联合！”
融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以碾压之势迅速霸占各大财经版块和社交媒体热搜榜。
#林婉容投资幻梦科技# 的词条后面，再次跟上了那个令人眼红的深红色“爆”字。
幻梦科技的办公室，此刻已然被欢呼包围。年轻的团队成员们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自豪，他们互相击掌、拥抱，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短短一年多，从籍籍无名的在软件园创业场负一楼蹭园区激励福利的初创团队，到如今备受资本追捧的行业黑马，这种坐火箭般的飙升体验，足以让任何一位创业者热血沸腾。
“老大！你太牛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程序员，激动地握紧拳头，脸色涨红，“启宸资本！林氏集团！都投我们！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跟这种级别的资本扯上关系！”
“清晖哥，谢谢你！”一个负责美术设计的女孩声音哽咽，“要不是你带着我们死磕项目，哪有今天……”
“沈总，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干了！指哪打哪！”另一个运营同事高声喊道，引来一片附和。
沈清晖被团队成员簇拥在中间，他清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真切而温和的笑容，举起杯：“是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才有了幻恋的今天。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一起走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灯光下，他精致的眉眼间虽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鏖战后的从容与自信。团队成员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近乎崇拜的敬佩与感激。他们深知，眼前这个比他们大多数人还要年轻的老板，是如何独自扛住了来自各方压力，又是如何以惊人的才华和决断力，带领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个难以置信的高度。
简单的庆祝过后，沈清晖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好了，庆祝到此为止。接下来服务器维护、用户反馈收集、新版本规划，每一项都不能松懈。拿到投资只是开始，我们要对得起投资人的信任，更要对得起所有喜欢《幻恋》的玩家。”
“是！沈总！”众人齐声应道，干劲十足地回到各自的工位，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沈清晖也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华傍晚的车水马龙。霓虹初上，灯火璀璨，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手机不断震动着，是各种恭喜的消息和未接来电。事业达到了一个令人瞩目的新高度，但他心中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一丝孤身行走于悬崖边缘的清醒。
他知道，资本的加持意味着更快的扩张，也意味着更严格的审视和更高的期望。林婉容的青睐是一把双刃剑，而沈崇山的威胁也从未远离。
他的目光落在微博热搜榜上。除了融资新闻，#我也不想氪的，可是沈清晖说我是他女儿诶# 这个沙雕tag竟然还顽强地挂在娱乐榜前列，与一众严肃的财经新闻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沈清晖下意识点进去，想看看这股“歪楼”的风潮还在玩什么梗。评论区里依旧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热评第一： [用户@幻恋是我爹]：回复@用户@清晖女鹅：姐妹醒醒！沈总说的是“我女儿”，指的是游戏里的女主！不是你！（狗头保命）
@清晖女鹅回复 @幻恋是我爹：我不听我不听！沈总亲自认领的！四舍五入我就是沈总家千金！以后请叫我沈大小姐！（膨胀）
@今天抽到卡了吗：回复@清晖女鹅：大小姐，v我50万氪金看看实力？（伸手）
@逻辑鬼才小王子：没毛病啊！我们玩他的游戏，给他充钱，叫他一声爸爸怎么了？沈爸爸！（超大声）
热评第二： [用户@只想躺平当咸鱼]：所以这游戏到底叫什么？《幻恋》还是《沈总的千金们》？（疑惑挠头）
@游戏区八卦君：回复@只想躺平当咸鱼：严谨点，是《沈总和他氪金养家的女儿们》。（推眼镜）
@我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玩手机：回复@游戏区八卦君：笑不活了，你们是懂起名的！
热评第三： [用户@秃头策划不想秃]：@幻梦科技HR 看到吗？贵司CEO亲自下场搞玩家社群运营，这波亲子关系维系得怎么样？年终奖是不是该加码了？（来自同行羡慕的泪水）
@幻梦科技官方微博：回复@秃头策划不想秃：（捂嘴哭）爸爸们（划掉）玩家爸爸们满意就好！（卑微.jpg）
@今天也在努力搬砖：回复@幻梦科技官方微博：小编你完了，你叫玩家爸爸，沈总叫玩家女儿，这辈分乱得我头皮发麻！
热评第四： [用户@CPA考过了吗]：只有我关心沈总什么时候出个“儿子”版本吗？性别不要卡那么死啊沈总！我也想当逆子！（疯狂暗示）
@快乐肥皂水：回复@CPA考过了吗：逆子休想分家产！女儿们冲啊！守护最好的沈爸爸！（扛起四十米大刀）
@用户名已隐藏：回复@CPA考过了吗：附议！出个《幻恋：豪门逆子》DLC，我氪爆！（振臂高呼）
看着这些充满善意的调侃和玩梗，沈清晖清冷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这些可爱的玩家，或许根本不知道这场爆火背后隐藏的暗流涌动，但他们最直接的喜爱和支持，却成了此刻抚慰他紧绷神经的一剂良药。
他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未来的挑战只会更多，但至少此刻，他并非孤身一人。他有并肩作战的团队，有真心喜爱作品的玩家，还有……刚刚到账的、足以支撑他野心的庞大资金。
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新版本规划的文档。
灯光下，他的侧影专注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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