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沈怀瑾又等了等,等桌上被何婉容清空,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寻找开口的时机,可何婉容总是忙的停不下来,有时候他也不会知道对方究竟在忙些什么,感觉就是永远不能停下来。
比起找不到开口时机的煎熬,更加糟心的是,该来的何婉容一直不来,不受沈怀瑾待见的沈立倒是一坐不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颇有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沈立张嘴就是一股子酒臭味,熏的沈怀瑾直皱眉头,刚刚吃进肚子的午饭,差点就要原路返回。
也是,今天是周六,沈立休息不可能不喝酒的。但酒精会催发对方的自尊心,直到了一种狂妄的地步,那种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架势,只会让待会儿的场面更难看。
眼看着对方就要张嘴吐出第一个音节,沈怀瑾决定不再等了。
与其让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挂起,悬而未决,不如早点结束这一切,何婉容哭完还能早点休息,她明天还要上班。
沈怀瑾起身,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撞出胸腔,和自己分家。
厨房间传来水流砸进水槽的声音,这种水声听起来不吵,却会阻隔声音,在门口说话对方都不一定听得清,沈怀瑾走进去,走到何婉容身边,喊道。
“妈。”
“怎么了?”
何婉容拿着洗完锅的百洁布,坐在搬来的折叠塑料椅子上,正在擦洗水槽。
“等会儿再忙吧。”
沈怀瑾说完,又忍不住地想,说不定待会儿她都没心情忙了,要不再等等。
可他真的已经等不下去了。
午饭用过的锅碗,何婉容都已经洗完了,正摆在台面上晾干,余光瞥见,沈怀瑾喉间一梗,开口便换了一句话。
“我买了个洗碗机,送到家里,下周五到,那天你休息,记得签收一下。”
“买那个干什么,不是说了家里放不下吗?!”
何婉容有些生气,语气不太好。
擦完水槽,她又把抹布之类的投洗干净,终于摘下了手套,转头看他,脸色也不太好看。
“洗碗机又洗不干净的!网上都是骗人的广告。”
“会有地方放的。”
“洗的干净,我试过。”
赶在对方说出要把它退回去的话之前,沈怀瑾淡淡地补充,把何婉容的话一句一句堵了回去,对方不愿再说,转过身又要继续忙起来。
他终于狠下了心肠,通知道。
“妈,你先出来吧,我有事要说。”
何婉容又准备对厨房台面下手,可能是不想听他说话,头也不回。
“我忙着呢,你直接说。”
“你出来吧。”
沈怀瑾的语气有点严肃,何婉容动作一顿,身子又转了回来,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要看出他待会儿要说些什么。
沈怀瑾闭了闭眼,转过身,先行出去了。
还是方才的位置,桌面上空荡荡的,沈怀瑾扫视一眼,满意地小幅度点点头,果断开口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个男人,确定关系后已经恋爱一年多,我已经想好会和他共度余生,所以今天来,是为了通知你们一声。”
一鼓作气的一段话,沈怀瑾说的却不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不给他们任何听岔的可能性。
话说到一半,何婉容试图打断。
“你说什么?”
她的手已经在抖了,本能地再次问道,看上去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
沈怀瑾叹了一口气,打算再重复一遍。
刚说两个字,脑袋重重往右一偏,随之而来的是何婉容的惊叫,但已经被耳鸣声盖过去,显得遥远而模糊,就像是童年时的家。
“你干什么?!!!”
何婉容要去拦,被沈立一把甩到一边。
沈怀瑾脑袋有点发晕,嘴里有血腥味,他刚刚正准备开口说话,被那一巴掌狠狠打得偏过头的时候,牙齿把嘴里的肉咬破了。
左脸正在发麻发烫,他正过头,释然地笑了,沈立的下一个巴掌同样带着破空声,让这个家一般的空壳变成一片废墟,但是没关系,沈怀瑾知道,第二天这个空壳又会恢复原样,像是某种怪谈。
沈怀瑾平静地注视着沈立的眼睛,在这个巴掌再次落到他脸上之前,直接截住了沈立的手腕。
男人的眼神刹那间变成意料之外的震惊,又在沈怀瑾站起身后,瞬间变得有点惊惧,像是终于意识到了某个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沈怀瑾又笑了。
太可悲了。
你已经老了,沈立。
形势早已倒转,你却还愚蠢地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高抬起右手,掌心挥下时同样带着破空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划破了时空,朝过去回荡着。
这一掌太快了,沈立甚至来不及闭眼迎接他的审判。
“……”
一秒。
两秒。
没有声音响起。
没有疼痛,也没有眩晕。
沈立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入眼是沈怀瑾似笑非笑的表情。
对方就这么平静又冷酷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观赏一个王朝的倾覆。
他颤了颤,感觉自己的侧脸被轻拍了两下。
那轻柔的力道宛若安抚,却比任何羞辱都更令沈立胆寒。
它像一句无声的判词,彻底赦免了他的罪,也彻底剥夺了他作为父亲的权柄,是比沈怀瑾这么多年来直呼其名更令他无法忍受的事实。
沈立僵在原地,这记未曾落下的耳光仿佛抽走了他周身所有的空气。
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完全笼罩住自己,如同二十多年前,他自己的身体也曾那样不容置疑地笼罩着幼小的沈怀瑾。
时光在此刻完成了残酷的倒转与重叠,当年那个需要仰视他的孩童,如今正垂着眼,悲悯而清晰地俯视着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锥般的恐惧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但紧随其后的,是滚烫的羞耻,这羞耻感粘稠地包裹住那根恐惧的冰锥,在他的胸腔里酝酿着一种更为毒辣的沸腾。
他瞳孔里虚张声势的暴怒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混乱的震颤——那是权威崩塌时,一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因无法承受这落差而发出的无声的咆哮。
下一章后半段就会开始是小情侣甜甜互动啦,在后面就全是治愈甜饼了[狗头叼玫瑰][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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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倒转 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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