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柯握着手机来回踱步,原先的措辞堵在喉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半刻他也只是解释说:“这笔钱有急用,我保证是用在正道上……现在不好细说,回头我一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季霜突然有点后悔没打个视频,她还真是难得才能听见魏柯的语气如此忐忑不安。
顿了顿,季霜问:“你要借多少?”
“七千。”
“多少?”听到具体金额后季霜心里咯噔一下。
魏柯不是个追求高消费的人,更不会乱花钱。之前他升级设备还是观望了许久后一件件换的,恨不得找出全网最高性价比才慎重下手。现在张口就借这么多钱,季霜虚了。
从这一刻起,季霜免不了扩大胡思乱想的范围,“什么正道还不好和我细说?你的破事儿哪件我不知道。”
对话持续的时间越长魏柯就越煎熬。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万万不可能向季霜开这个口。
盯着楼道里惨白到晃眼的光线,魏柯心一横说了出来,“垫医药费用的。朋友生病了没人管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真的……等病好了我一定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
魏柯的后半句话季霜已经没听进耳朵里了,完全被带跑,“啊?严不严重啊?”
“算不上太严重,但是要做个小手术。”魏柯在原地打圈,“我俩身上都凑不够那么多,况且术后恢复什么的也要用钱。”
“那……那什么你等会儿,我转给你。”
季霜已经领过两个月的工资了,平时在基地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开支,所以还算得上宽裕。
确认转账无误以后,季霜就回到了座位上。
虽然一下子借出了一大笔钱,但还不至于太挂心。毕竟现在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接下去的比赛打好,其余都是小事。
周四的比赛如期而至。
同样来自四面八方的呐喊声,同样与队友碰拳。
以及,左手边同样的加油声。
上半场依旧是与ERT的roll点战,并且再次以二比一结束。
虽然比分相同,但是从比赛情况的细分来看他们是大有进步的。
获胜的两场RIV都是零换四拿下的,能够在第一阶段顺利收获四分,光是气势就大受鼓舞。
场间休息的时间大家都聚在休息室里。沈教抓紧每一刻的时间提醒大家上半场海岛图中存在的问题。
季霜缩在沙发的一角精神高度集中,半个字都不敢遗漏。
临近收尾的时候领队郑运拎着两袋东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休息室,“来了来了,吃多少算多少,一会儿不能带进内场的。”
见状,沈教又拎了几个要点后,道:“行了,歇会儿吧。”
领队把果切一盒盒拆开摆在茶几上,大家也是光速切换状态,该吃吃该喝喝。
季霜叉了一大块梨子不紧不慢地啃,还时不时看几眼白板上的地图。
等她把梨啃完就起身出了休息室。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季霜瞧见周迭和领队两个人立在走廊的尽头。
不够充足的光线衬得他们有些许落寞。边上,RIV休息室的大门虚掩着。
季霜胡乱地甩掉手上的水,步伐却是越来越慢。
“你不早说……再坚持一场行不行啊……”
领队的声音不大又断断续续的,季霜只能听个大概,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周迭的脸色很难看。
本来她应该径直拐进休息室的,可这时候话在嘴边,不过脑子就问出来了,“怎么了?”
“你有……”
领队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周迭制止。
周迭虽然脸色不好,但是表情如常,语气也覆上了一层冰,“回去。”
“是不是又犯颈椎病了?”季霜满脸凝重,压根就没把周迭的话听进去。
她的神情让周迭欲言又止。
领队想的尽是接下去的比赛,也管不上那么多。
老板的威严在这种时候算个屁。
于是,领队直问:“季霜,你有止痛药吗?”
“有,有啊。”没多嘴,季霜转身就钻进了休息室。
她手忙脚乱地从外设包里摸出止痛药,然后沿着铝箔纸的边线小心翼翼地撕下一颗。再次回到走廊里,她单手托着那颗药丸,语气有些不确定,“只有这种缓释的胶囊,不知道行不行?”
“可以可以,就这种就行。”看到救星,领队放松下来,他确定了眼时间,“下半场还有二十来分钟开始,应该差不多。”
领队拍了拍周迭的肩膀,嘱咐道:“你等等再吃,我去弄点温水来。”
说完,领队就离开了,只留下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季霜的双脚黏在原地,还是担心周迭的身体状况。
“止痛药只能撑几个小时,严重的话还是……”
季霜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周迭打断。他反问:“你怎么会随身带止痛药?”
“我……”缓释胶囊是季霜的常备药了,为了对付偶尔的偏头痛,“我痛经的时候会吃。”
闻言,周迭的眸色微敛,“不舒服就说,别硬撑着。”
“我知道,可是你。”季霜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越级,但没怎么挣扎就直接说:“要不还是和教练说一声,让文火哥过来吧。”
周迭毫不犹豫地否定,“不用。”
说着,周迭就提步欲往休息室走。
季霜着急地往外跨了一步死死挡住他的去路,“你明明答应过,再也不在犯颈椎病的时候上场。”
听到她略带慌张的言语,周迭的脚步在瞬间顿住。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已经是一八年的事情了。
那年夏季赛的季后赛,周迭在比赛中途离场冲去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当天被架去医院以后他只在病房躺了一个晚上就又重新回到赛场,坚持打完了后面三天的比赛。
也就是那一年,周迭带领队伍夺得了夏季赛冠军。
赛后,每个AT的队员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庆祝夺冠,只有周迭在道歉。
向担心他可能会打着打着比赛把自己送走的粉丝道歉。
即便过去了这么几年,季霜依旧能清楚地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
而她现在作为战队的一员,更不可能放纵他明知故犯。
过往的记忆在周迭脑海中流转,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视线落到季霜的身上。
大概是她太心急了,想法也不够成熟。在察觉到周迭动作的瞬间,季霜就转移视线强装镇定,好像什么话都没说过那样。
周迭笑了。
他把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弯下腰,使得自己的视线与季霜平行。
等到两人目光相接的那刻,周迭脸上的笑意更甚,“谁告诉你我颈椎病犯了?”
顿时,季霜被噎住。
是她先入为主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压迫感太强。
偏偏这时候季霜的双脚被黏在原地,任何肢体动作都不敢有。她眨巴眨巴眼,推了个问题出来:“那你……哪儿疼?”
说着,季霜就不动声色地稍向后仰了些,重心也随之下移。
周迭垂下眼眸很快就直起身,留给她足够的喘息空间。他揉了揉自己的掌心,正色道:“我心里有数,别担心。”
这时候领队刚巧带着温水回来,周迭二话不说就仰头吞下了那颗胶囊。
第四把比赛开始之前,季霜还频频心神不宁地望向周迭,生怕他倒在显示器前。
反倒是周迭本人吃过止痛药后也不知道起没起效果,就已经从容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接下去沙漠图的三场比赛航线相对均匀,对于大多数队伍来说都比较友好,而季霜的表现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大概是心理活动作祟,在打架的过程中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冲在前面,拉枪线也格外积极。平时点到为止见好就收的个性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抽靶时不把对方打得满地找掩体决不罢休。
这样行事的后果也很明显。
缺药,缺头甲。
下半场的比赛结束,季霜拿到的淘汰分并不可观,倒是伤害被她刮了不少。
可是尽管如此,好歹是走起来了,不至于像第一天上场时那么拉闸。
坐到返回基地的车上,季霜才好不容易从比赛状态中抽离出来。
周迭又是自己开车走的。
都能坐驾驶位,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吧。
夜已经很深了。
路过隔壁场馆的时候,季霜又留意到了门前与象棋比赛相关的立牌,可她的脑海中浮现的竟是许久之前的一幕。
当时她和周迭同桌喝粥,她刚多嘴了一句,周迭就面无表情地警告她——“管好你自己。”
明明这点在几秒钟之内快速发生的小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可季霜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他当时的神色和语气。
一瞬间,她就把所有的想法和关心都压了回去,自我宽解。
周迭都那么大的人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肯定有数,用不着她多事。
回到基地后的例行复盘在凌晨一点之前结束。
空闲的一天时间还要准备周末的周决赛。
每个比赛日的安排都差不多,只是周末的街上显得格外拥挤些。
明明已经刻意避开了拥堵路段,他们还是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司机师傅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比赛场馆外,大家陆续背着外设包下车。
季霜低着头,跟在阿梦他们边上。
从她耳机里传来的声响不大不小,却能阻隔掉不少的噪音。
隐隐约约之中,季霜察觉到了些有别于音乐和队友闲聊的声音。
她摘掉一边的耳机,好奇地朝声源处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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