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我们玩游戏，你自己却不参加么？”
围坐在地上的人群中忽然响起女孩平静清透的声音，林微月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她旁边的小安——那个女孩的名字，一直哭个不停，拽着她的手腕说不喜欢玩丢手绢。
“……”
林微月只当她是害怕，被刚刚的场面吓到了，或者说对接下来的死亡游戏本能的恐惧，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十有**有人欺负弱小先拿她开刀。
要搁平时，她尚且出于苟且偷生视若无睹，可现在，本就没几件害怕的东西。
夜莺视线落向林微月，刚刚他倒是没怎么注意，听到她的话，这才饶有兴趣的肯施舍一点目光，在触及小安抓握着她的手和漆黑眼珠时，了然的轻笑，“也是，我也应该加入游戏，这样才公平嘛。”
众人皆是后背一凉，公平个屁啊！
可没人敢再出言挑明，因为自己只有一条命。
夜莺从天台边沿跳了下来，少年模样，顶多高中生，个头跟林微月差不多，只不过他的神情言语太过沉稳，以至于让人产生不像小孩的错觉。
他巡视了一圈，在林微月身后站定，“我还是喜欢漂亮的人，不如我就坐在你们俩中间吧？”
说罢也不管林微月反应，微笑着将小女孩的手给移开，然后自顾自坐下。
小安撇着嘴巴，又想大哭的模样，夜莺似有所觉般侧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显然不耐烦极了，他只想快点玩游戏。
夜色冷寂，危楼盛开在烈焰之上，众人悲苦着脸齐声歌唱。
“丢啊，丢啊，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迫闭上，唱着这首童年无比熟悉的歌谣，颤抖的歌声在天台之上回荡，拍着不怎么有底气的旋律，人人正襟危坐，火焰炙烤的汗流浃背，偏偏心坠冰窟又胆寒的肝儿颤。
竹竿青年迈着凌乱的步子在众人身后左三圈、右三圈的移动，他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害怕，他不知道要放在谁的身后。
他并不想杀人，他真的太害怕了。
他想起刚刚说话那个女孩的眼神，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一直盯着他，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像要告诉他些什么。
手心里是黏腻的汗，爆炸声在头顶炸开，他被吓的缩了缩脖子，眼里的泪水快要憋不住了，他好像知道了林微月要让他干嘛。
她让他，把手绢放在夜莺的身后。
“快点快点……抓住他。”
随着童谣的最后一句结束，竹竿青年把手绢往某个人身后一丢，随即抱头蹲地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所有人睁开眼睛，有的不敢去看自己身后的命运，有的决绝扭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李阳和刘文博心跳的剧烈，睁开眼的一瞬便扭头向身后看去，谁知手绢并不在夜莺的身后。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凉的彻底。
林微月看向地上那抱头痛哭的年轻人，安静着不发一言。
“中奖”的是那位磕头恳求竹竿青年不要把手绢放他身后的中年男人。
在扭头看到身后手绢的一刹那，他哆嗦着腿，连滚带爬站了起来，然后冲向那竹竿青年，将他给推倒在地，崩溃的哭喊着，“我不是求你了吗？我都求你不要放在我身后了，我都跪下来给你磕头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放在我身后！”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竹竿青年被他提着领子拼命的晃，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缩着脑袋不断道歉，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他也真的不敢把手绢放在夜莺身后。
“我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夜莺轻啧了一声，人在这种关头，似乎总是格外的吵闹，不像他们一样渴望着死亡的到来。
他将手枪准确无误的抛到竹竿青年的怀里，“第一轮，你抽中的人必死，不要磨蹭耽误大家的时间。”
刘文博眉头一抖，耽误他们什么时间？投胎的时间吗？！
竹竿青年在夜莺的威压下，不得不颤颤巍巍的握住手枪，期间还差点因手心出汗打滑掉出去，“我不会……不会杀人。”
青年的嗓音干哑的像破铁丝，绝望的神情望向在场的所有人，希望有谁能站出来帮帮他。
可谁能帮他呢？
他是执枪者，而其他人都是被枪决者。
竹竿青年尝试了好几次，可他连枪口对准人都做不到，他曾经是一名小学老师，可当末日到来、物种变异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再是，普通民众最先遭遇攻击，人口快速缩减大半，他是幸运的，遇上了外出任务样本采集的研究院工作者，被施救、被保护。
一个平凡无奇，懦弱的年轻人得以存活，跟着大部队来到这个荒诞的世界，却又走散。
命运眷顾过他，他不该再向命运开枪。
所以他把枪扔在了地上，哭泣道，“我不会杀人，我也不想杀人，他们中有很多是我的同胞，我下不了——”手。
“砰”一声巨响！
竹竿青年睁大了盈满泪水的双眼，嘴巴半张着，发出未说完的半个音节 ，然后猝然倒地，胸口殷红了一片。
执枪的人手抖的不成样子，见众人震惊的望着他，中年男人双目猩红，像神经失常般喃喃道，“我们两人必须要死一个，可他不敢开枪，是他不敢开枪。”
越说越激动，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不算错，声音提的老大，“他放弃了执枪者的身份！所以我可以杀了他，我可以杀了他……”
空气死寂，只有他一个人疯魔般自言自语的喃喃着。
真是意想不到的情节走向呢，夜莺满意的微笑了，“他说的没错，放弃执枪者的身份等同于允许被猎物杀死，恭喜你呢，成功转移免死牌。”
崔建成如蒙大赦，刚刚还在极度的魔怔当中自言自语，听到夜莺的话后，疯笑出声，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因为还没从恐惧中转缓过来，看上去比鬼还要狰狞。
“哈哈，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
得，现在高兴疯了。
林微月和李阳对视了一眼，意思是夜莺手里现在没枪。
还没等李阳收回视线，就听夜莺慢悠悠道，“接下来就由我旁边这位美丽的小姐，当第二轮发起人吧。”
见有人疑惑的抬起头，夜莺撑着下巴解释，“我不是放水哦，赢者对面的人丢手绢，才能保证圆圈的美观性，而崔建成的对面正是这位小姐呢。”
林微月没什么情绪的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手绢，走出两步，便听夜莺补充道，“第二轮，身后有手绢的玩家需追逐发起者，追上，发起者死，追不上，手绢玩家死。”
脚步一顿，林微月捏紧了手帕，她真是一点都不喜欢这游戏呢。
童谣再次响起，在黑夜中染上诡异
“丢啊，丢啊，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
林微月沉寂着眼站定在夜莺身后，一动不动，她的手心里被热出了汗意，可她的眉眼却凉的如同雾霭。
随着最后一句童谣结束，她丢下手绢就开始狂奔。
谁知道夜莺一点都不意外，捡起手帕，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完全没有要追上她的意思。
“我输了，这位小姐成为执枪者。”
夜莺仍一派微笑，看不出挣扎或者恐惧，示意崔建成将手枪递给林微月。
人群中有人欣喜，以为一切都能结束了，比如李阳和刘文博，有人嘲讽不屑，比如绿T肌肉男，可更多的仍然是一张张恐惧的脸，他们担忧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林微月接过枪，小巧而精致的银色外壳，冰凉的触感贴着脉搏，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害怕吗？
好像不是。
是一种隐秘的，无所顾忌、被赋予权利定人生死的怪异感。
或者说兴奋感更为贴切。
夜莺见她盯着手枪发呆，以为是她不敢或者在犹豫，笑着温和开口，“死亡是一种解脱，害怕的话，便将手枪……”
——砰！
又一声巨响！
夜色中，爆炸在头顶炸开烟火，碎石飞屑像流星般划过天际，带起的风将女孩微卷的长发吹起，白皙的侧脸被镀上光亮的柔和，眉眼却冷的如同清雪，她的手稳稳的扣动扳机，枪口对准少年的心脏。
林微月开口，声音飘渺空灵，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不喜欢被人杀死，所以，只能你死。”
枪弹穿空“噗嗤”钻入夜莺的心脏，瞬间血迹便殷漫了少年胸口的衣服，众人惊惶不安的瞪大了眼睛，风将少年的袖袍吹的猎猎作响，瘦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体力不济倒下去。
林微月像个麻木的木头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能从轻颤了下的眼睫上窥出她心境并非毫无波澜，隐秘兴奋的余韵随着扣动扳机暗淡下去，心脏忘了跳动。
她杀人了。
“哈哈哈……” 夜莺忽然抖着肩膀笑出声来，惨白的脸色也因为极力压抑逐渐恢复红润，平添了一丝诡异的邪性。
他抬头望向林微月空茫的眸子，仿佛捉弄人得逞的孩子，眼睛里都快笑出了泪花，“你刚刚是在后悔愧疚吗？”
“可你开枪的时候可丝毫没有犹豫呢。” 夜莺盯着林微月微怔的眼睛，宛若渡人离开苦海的神明，无私又包容，“不过没关系，在这里……不用压抑你的本性，也无需愧疚。”
他用力按压自己中枪的心脏位置，一颗子弹“吧嗒”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伤口处的血迹瞬间消失，夜莺很满意林微月惊异又迷惑的表情，微笑开口，“因为你杀的是一个永恒的幻物，而我，在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死。”
烟雾弥漫之下，烈焰焚烧星河，夜莺站在天穹与烈焰之中，看向众人，嘴角扬起的弧度诡异而偏执，
“朋友们，尽情的杀戮吧，这里是由执念和幻梦编织的永生者乐园。”
他神情激昂地陈述这个世界的法则，犹如宣言掷地，犹如信仰铭心——
“没有真实，没有法律，世界皆是虚妄，道德本该沦丧！
我们应该享受极致的快乐，欢纵本性的**，不需要愧疚，无需谴责，这个世界——杀戮即是秩序。”
随即少年眉眼轻扬，望向众人神情各异的脸，轻声喃喃道，“你们别无选择，这个世界只有两条路——
向死而生！
向生而死！”
夜色如裹霜冻，烈焰如坠泠光。
周遭一切忽然在这振聋发聩的荒唐间变成了黑白两色，视野晕眩了起来。
林微月只觉得呼吸发紧，冷寂的心脏因快速的血液流动剧烈搏动，她承认，有那么一瞬，她想尊崇被世俗抛弃的偏执和骨血里埋藏的阴暗，握紧手中的枪。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尖叫，利刃插入身体溅起的血液吓疯了旁边的人。
“你疯了！” 李阳不可置信冲绿T肌肉男大喊，“为什么要杀他？！”
熊壮冷哼一声，将脚边的死尸踢开，“你他妈是聋子吗？杀戮即是秩序，其它皆是形式，夜莺大人的游戏都是一命换一命，杀了他我自然能活下去！”
见夜莺笑而不语，其他几个绿T肌肉男也迅速开始行动起来，“反正都他妈是Npc，杀了就杀了，不是Npc的靠边，别怪老子误杀！”
一听Npc，大半的人皆慌忙后退，只有少数几个没反应过来，或者仍稀里糊涂不明白的站在原地，刚想随着人群动，就被另一个绿T男果断拧掉了脖子。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乱作一团，追逐、逃窜、哭喊，又附和上了楼下焰火的旋律。
而夜莺不知何时坐回了天台边沿，撑着下巴宛若抽身事外的旁观者，欣赏着一张张绝望恐惧的脸，在对上林微月望过来的视线时，眼里盛着笑意，好心鼓励似的，握拳在脸庞挥了挥。
“姐姐！”
身旁的小安忽然哭叫起来，林微月迅速扭头，却看见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拿着块石头飞奔过来，神情恐惧，像被死亡逼迫到了极致。
林微月拉过小安，举起枪对准男人脑袋，手却顿时僵住，不过一刹转而下移，“砰”，打在对方的小腿上，眼镜男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抱着头痛哭。
她每开一枪，心底的空茫迷雾便厚重一瞬，不是害怕、不是愧疚，只是无所适从，又觉得恐慌错乱，宛如在悬崖边游荡，凝视深渊。
“出神在这种情况下可是大忌……” 身后忽然冲上来一彪形大汉，阴惨惨的狞笑着，林微月心陡然一沉，转过身扣动扳机，却被侧躲过，劈手夺下了枪，重重一拳砸向腹部。
男人看着脸色惨白，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的女孩，残忍笑道，“枪不适合你这种小姑娘，还是早点送你上路，免得受折磨。”
随即扣动扳机——
李阳和刘文博正在与周边疯了般围过来的人抗争，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为了活命还真是半点人性不留，他们手下留情，不想杀人，倒是被这群疯子群起而攻之。
李阳忍无可忍，一棒子将面前的人给打趴下，刚抽出空隙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林微月倒在地上，而她面前，正站着位扣动扳机的彪形大汉。
瞳孔骤缩——
“砰！”
弹孔穿透女孩的的心脏，耳旁的喧嚣吵闹仿佛暂停了下来。
林微月只听见自己缓慢的呼吸声，有一秒是不疼的，是麻木的，可短暂过后是心脏碎裂的绞痛、极致的，漫长的冰冷……
死亡真的很不好受，她却经历了三次，这一次希望能结束吧。
林微月虚弱的躺倒在地上，视野模糊之际，却看见高空之上几架直升机越来越近，螺旋桨阵阵嗡鸣。
光影明灭，风声呼啸间，有人探出舱门，左手攥紧舱门把手，右手握枪瞄准，气流带起对方额前的碎发，一双琥珀色淡淡的瞳仁转望过来，似夹杂着星河，流转着碎晶的颜色。
男人半眯起眼，寻找目标，然后瞄准，扣动扳机的一刹，唇角微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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