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闹铃尚未响起，林晚已经睁开了眼睛。
多年来的生物钟比任何机械都要精准。她轻轻按掉即将闹响的开关，侧耳听了听身旁丈夫陈浩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下床。
初秋的晨光透过米色窗帘的缝隙，在深色地板上切出一线淡金色的光。林晚赤脚走过冰凉的地板，顺手将夜间踢开的儿童被重新为女儿妞妞盖好。五岁的小女孩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怀抱着的毛绒兔子玩偶被攥得更紧了些。
厨房是林晚一天开始的战场。
浸泡了一夜的黄豆已经饱满发亮，在清水中泛着微黄的光泽。她熟练地将豆子倒入豆浆机，按下启动键。机器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这座城市苏醒前最初的呓语。
接下来是面点。中筋面粉、温水、酵母、一小撮糖，在不锈钢盆中混合成团。她的手指在面团中揉捏按压，手腕有节奏地转动。这个过程本该令人心静，但今天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神不宁。
面团需要时间发酵，她转身开始准备配菜。脆嫩的黄瓜切丝，胡萝卜切丁，鸡蛋打散后倒入平底锅，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油点溅起来，落在她手背上，立刻泛起一小片红痕。林晚轻轻抽了口气，打开水龙头冲了冲伤处，然后又继续手中的活计。
六点三十分，客厅传来脚步声。林晚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婆婆张美兰起来了。老人的作息比闹钟还要准时，总是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妈，您醒了。”林晚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葱花已经在她刀下变成均匀的细末，“豆浆马上就好，蒸饺也快出锅了。”
张美兰没有立刻回应，先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更多的光线涌进来，然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到厨房门口。她穿着深紫色的丝绸睡衣，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今天天气不错，”老人说着，目光却落在料理台上，“哟，这黄瓜切得有点粗啊，浩子不爱吃太粗的黄瓜丝，影响口感。”
林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将黄瓜丝码放到青花瓷盘中：“我知道了，妈。下次切细些。”
豆浆机发出完成的提示音。林晚转身取出玻璃壶，将乳白色的液体倒入其中。她特意没有过滤掉豆渣，因为陈浩说过带渣的豆浆更香浓。
但张美兰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
“这豆浆浓度不对吧？”她凑近壶边看了看，眉头皱起来，“是不是水放多了？看起来稀溜溜的。”
“我是按照平时比例放的，妈。”林晚轻声解释，同时将蒸锅的火调小，“浩子喜欢喝浓一点的，我特意多放了豆子。”
“豆子放得多不代表就好！”张美兰的音调抬高了些，“现在豆子多贵你知道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电费水费哪个不要钱？这豆浆机一开就是半小时，再加上蒸锅、煎锅同时用，这个月的电费又要超了！”
林晚抿了抿唇，将一笼蒸饺从锅中取出。白雾腾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现在什么都涨价，菜市场的黄瓜比上周每斤又贵了五毛钱。”张美兰越说越起劲，手指点着料理台上的食材，“还有这胡萝卜，非买有机的，比普通的贵一倍不止！浩子赚钱不容易，你不能这么大手大脚。”
林晚终于忍不住轻声反驳：“妈，有机蔬菜农药残留少，对妞妞身体好。而且现在天气转凉，这些菜能放得住，不会浪费的。”
“哟，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张美兰的音调又拔高一度，“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持家之道就是要精打细算！你看对门李阿姨家的媳妇，天天记账，一分一毛都清清楚楚，哪像你...”
“奶奶...”
一个细弱的声音打断了她。妞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厨房门口，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怯生生地望着正在说话的大人们。小女孩穿着粉色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因为刚醒来还带着些朦胧。
张美兰这才稍微收敛了语气，但还是添上一句：“看看孩子都醒了，这么大动静。”
林晚快步走到女儿面前，蹲下身理顺她的头发：“妞妞怎么自己起来了？妈妈这就给你准备早餐，今天有妳最爱吃的虾饺哦。”
小女孩点点头，目光却仍然在奶奶和妈妈之间游移。
这时，主卧的门开了。陈浩打着哈欠走出来，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裤，头发还微带湿气，显然是刚洗完澡。
“好香啊，今天吃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餐桌，顺手拿起手机开始浏览新闻。
张美兰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浩子醒啦？妈给你盛豆浆，今天做了你最爱喝的。”
林晚沉默地将蒸饺、煎蛋、小菜一一端上桌，然后为妞妞倒好牛奶，摆好儿童餐具。
陈浩终于放下手机，坐到主位上。他先喝了一口豆浆，点点头：“嗯，今天浓度正好。”
张美兰立刻接话：“是吧？我就说今天的豆浆磨得好。林晚啊，给浩子多盛点，他上班辛苦，得多补充营养。”
林晚无声地将豆浆壶推到餐桌中央。
餐桌上暂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陈浩一边吃一边继续看手机新闻，偶尔评论几句时事。张美兰忙着给儿子夹菜，几乎没顾上自己吃。妞妞安静地小口吃着她的虾饺，眼睛却不时瞟向大人们。
“这煎蛋有点老了啊。”陈浩突然说，眼睛却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张美兰立刻接话：“是吧？我就说火候掌握很重要。林晚啊，明天记得少煎三十秒，浩子喜欢吃嫩一点的。”
林晚默默点头，将自己盘中那个煎蛋吃掉。其实她更喜欢全熟的蛋，但家里从来都是按陈浩的口味来做。
早餐接近尾声时，陈浩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妈，今晚我不回来吃饭，有个应酬。”
张美兰立刻关切地问：“又是喝酒的场合？少喝点啊，伤身体。让林晚给你准备点解酒茶带着？”
陈浩摆摆手：“不用，没事。”
林晚轻声问：“大概几点回来？要给你准备夜宵吗？”
陈浩这才抬眼看了看妻子，似乎刚刚注意到她的存在：“不用了，说不准几点结束。你们吃你们的。”
他吃完最后一口煎饼，擦擦嘴站起身：“我走了，今天有个重要会议。”
张美兰赶紧跟着站起来，送儿子到门口，一边帮他拿公文包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什么。
林晚开始收拾碗筷。妞妞乖巧地把自己的餐具拿到厨房，小声问：“妈妈，今天幼儿园有画画课，我可以带那盒新蜡笔去吗？”
林晚还没来得及回答，张美兰已经送完儿子转身回来：“哎哟，又用新蜡笔？那盒不是上周才买的吗？多少钱来着？小孩子画画，用什么不是用，这么浪费...”
林晚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小区门口，几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性正说笑着走向地铁站，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们的身影挺拔而自由，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她的目光追随那些身影，直到她们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手背上被油溅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妈妈？”妞妞轻轻拉她的衣角。
林晚回过神，对女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当然可以带新蜡笔，宝贝。画一幅最漂亮的画给妈妈看好吗？”
她打开水龙头，温水冲刷着碗碟，也暂时冲走了厨房里令人窒息的空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