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帐内所有虚伪的平静。
“就在这重重守卫的伤兵营内,在本将眼皮子底下。”
“王爷,您说,这下毒之人,会是谁?”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所有将领、军医,乃至亲兵,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向凌烨,又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萧煜的反应。
这是在直接质问监军王爷!
萧煜脸上的焦急和关切瞬间僵硬,虽然只有一刹那,便迅速化为愕然和难以置信,但那瞬间的凝固并未逃过凌烨和苏晚的眼睛。
“奇毒?与将军相似?”萧煜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愤怒,“何人如此大胆包天?!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谋害我大胤将领!”他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军医和负责看守的将领,厉声道,“查!给本王彻查!所有经手李副将饮食汤药之人,一律严刑拷问!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的反应迅疾而激烈,充满了义愤填膺,仿佛与此事毫无干系,甚至比凌烨更加震怒。
然而,凌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看透了所有表演。
“不劳王爷费心。”凌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本将亲自处理。”
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苏晚身上:“苏姑娘,李副将能否醒来,至关重要。他的性命,本将交予你手。需要什么,直接向本将亲卫索取,任何人不得阻拦。”
“是,将军。”苏晚垂首应道,心知这是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也是将她置于相对安全的“明处”。
凌烨又看向自己的亲兵统领,命令道:“调黑云骑接管伤兵营防务。没有本将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原先所有守卫、医官、杂役,全部隔离拘押,逐一审讯。”
“黑云骑”三个字一出,连萧煜的眼皮都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那是凌烨麾下最神秘,也最忠诚的亲卫铁骑,直属于他一人,只听他号令,平日里极少现身。此刻调动黑云骑,意味着凌烨已不再信任军营原有的任何体系,要动用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来彻查此事!
“凌将军,”萧煜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和“劝诫”,“黑云骑调动,是否过于兴师动众?眼下大战刚过,军心初定,如此大动干戈,恐引人不安……不若由本王……”
“王爷。”凌烨打断他,目光终于再次对上萧煜,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镇北将军的绝对权威和压迫感,“有人能在本将和王爷的眼皮底下,对重伤卧床的心腹将领下此毒手。这意味着,这军营之中,暗处的敌人或许比明处的北狄更为可怕。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王爷以为呢?”
他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将萧煜所有可能的阻拦都堵了回去。
萧煜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化为理解的沉痛:“将军所言极是!是本王虑事不周了。既然如此,一切便依将军之意。务必揪出这隐藏的毒瘤!”他表态支持,仿佛刚才的劝阻只是出于公心。
凌烨不再看他,对亲兵统领挥了挥手:“去办。”
“是!”亲兵统领领命,立刻转身而出,脚步铿锵,带着凛冽的杀气。
帐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萧煜站在原地,面色沉凝,不知在想什么。其他将领更是大气不敢出。
凌烨靠在肩舆上,闭目养神,脸色因方才的动怒和虚弱而更加苍白,但那股掌控全局的气势却令人不敢直视。
苏晚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图穷匕见了。
凌烨终于不再隐忍,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危险的方式,向那隐藏的敌人,或者说,向萧煜,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他以李猛中毒为由,动用黑云骑,彻底清洗伤兵营乃至可能更广的范围,这是在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要将那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他多年在军中的威望和对黑云骑的绝对掌控,赌的是萧煜不敢在明面上与他彻底撕破脸!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军营的气氛变得空前紧张压抑。
黑云骑的进驻如同给伤兵营罩上了一层铁幕。原先的守卫被全部换下,隔离审查。所有与李猛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一一带走讯问。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喧嚣,但那无声的肃杀和偶尔从隔离帐中传出的严厉喝问声,更让人心头发毛。
凌烨没有回主帐,就在伤兵营内另辟了一处安静帐篷坐镇,亲自处理军务,听取黑云骑的审讯汇报。苏晚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李猛榻前,竭尽全力维持着他的生机。
萧煜来看过一次,被黑云骑客客气气地拦在了伤兵营外,言明奉将军令,特殊时期,任何人不得入内。萧煜并未强闯,只是脸色阴沉地离开了。
苏晚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
凌烨的雷霆手段,无疑打乱了幕后之人的步骤。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当夜,被隔离看守的一名负责煎药的杂役,突然暴毙于看守帐中!死状极其诡异,七窍流出黑血,像是中了某种剧毒,却又查不出毒物来源。
消息传来,凌烨的脸色冰寒彻骨。
这是灭口!**裸的挑衅和灭口!
“继续查!从他的人际往来,近日接触过的所有人,给本将一寸寸地挖!”凌烨的声音冷得掉冰碴。
黑云骑的效率高得惊人。很快,线索开始汇聚。那名暴毙的杂役,平日里沉默寡言,并无异常,但大战前几日,有人曾见他在营地偏僻处与一个身影短暂接触过,因天色已晚,并未看清对方面目,只隐约觉得那人似乎并非普通兵士。
与此同时,对李猛近日所用汤药残渣的检验也有了初步结果——黑云骑中亦有精通药性之人,他们在药渣中发现了极其微量的、与凌烨所中之毒同源的成分!下毒者极其狡猾,每次用量极少,混在治疗外伤的药物中,难以察觉,但日积月累,终于在李猛身体最虚弱时被某种引子彻底引发!
引子……苏晚想起李猛突然毒发的时间点,正是马厩“失火”,萧煜离开主帐之后!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约约指向了一个模糊而又令人恐惧的方向。
然而,就在黑云骑试图顺着杂役这条线继续深挖时,所有的线索却仿佛突然断掉了。那个与杂役接触的神秘人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对手显然早有准备,行事干净利落,滴水不漏。
审讯陷入了僵局。
凌烨坐在帐中,听着亲卫的汇报,面色沉寂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知道,查到这里,几乎已经是极限了。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法动摇那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分毫。强行撕破脸,只会导致军营彻底分裂,给虎视眈眈的北狄可乘之机。
但他这番雷霆手段,也绝非毫无意义。至少,他清晰地传递出了一个信号——他已彻底警觉,并且拥有绝对的力量和决心清除内部一切威胁。这无疑极大地震慑了暗处的敌人,迫使对方暂时收敛,不敢再轻易动作。
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成功地将黑云骑这支绝对忠诚的力量重新牢牢握在手中,并安插到了关键位置,初步夺回了一部分对军营的掌控权。
这是一场惨烈的交锋,双方各有得失。
良久,凌烨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一直守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晚身上。
“李猛……还能撑多久?”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晚心中一凛,低声回答:“若再无变故,精心调养,或能……吊住性命。但能否醒来,恢复神智……民女,不敢妄断。”
凌烨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尽力而为。你下去休息吧。”
“是。”苏晚行礼,退出了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帐篷。
走在回偏帐的路上,看着营地里明显加强的巡逻和那些黑甲黑盔、沉默肃杀的黑云骑士兵,苏晚的心情复杂难言。
凌烨的反击凌厉而果决,暂时逼退了敌人的锋芒。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萧煜绝不会甘心失败,暂时的蛰伏,只是为了酝酿更致命的攻击。
而她,这个知晓了太多秘密、又身怀“解毒”之能的医女,在这漩涡中心,处境愈发危险。
她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没有星辰,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前方的路,依旧看不到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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