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熹微，军营的号角声穿透薄雾，低沉而悠远。
苏晚醒来，帐内寒意未褪。她简单洗漱后，像前两日一样，被准许在帐篷附近稍微活动筋骨。手腕的淤青已转为淡黄，只要不大力牵扯，日常动作已无大碍。
空气清冷，带着边塞特有的干燥和尘土气。她慢慢踱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巡逻的士兵队列整齐，脚步声沉重而规律；远处校场上传来操练的呼喝声，气势磅礴。一切都透着严整的军事秩序。
正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苏姑娘，晨安。”
苏晚转身，看见林婉卿带着那名小丫鬟，正站在几步开外。她今日换了一身浅碧色衣裙，外罩着素绒斗篷，发间簪着一支玉簪，清新雅致，与这铁血军营格格不入，却又因某种特权而安然存在于此。
“林小姐晨安。”苏晚敛衽回礼。
林婉卿唇角含着浅笑，走上前来：“姑娘起得真早。边塞风寒，清晨尤甚，姑娘还需多添件衣裳，莫要着了凉。”她语气自然熟稔，仿佛已是相识多年的旧友。
“多谢林小姐关心。”苏晚应道，目光掠过她纤细的身影。这位千金小姐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主帐附近。
“我也是刚去看了烨哥哥，送了些清粥小菜。”林婉卿柔声说着，像是随口闲聊，“他今日气色瞧着又好了些，真是多亏了苏姑娘悉心调理。”她话语里将功劳轻易地推给苏晚，眼神真诚。
苏晚不敢居功：“是将军自身底子好，民女不敢贪功。”
林婉卿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姑娘每日为烨哥哥诊脉开方，真是辛苦了。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补，晚些时候让丫鬟给姑娘送些过来。”
又送东西？
苏晚心下警惕，面上却不显，婉拒道：“林小姐太客气了，民女愧不敢当。军中供给已足，万万不敢再受小姐如此厚礼。”
“姑娘何必见外？”林婉卿语气温和却坚持，“你为烨哥哥如此劳心劳力，这点东西算得什么。莫非……是嫌弃婉卿的东西不好？”她眼眸微垂，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苏晚心中一叹，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刻意，只得道：“林小姐言重了，那……民女谢过小姐美意。”
见她收下，林婉卿脸上重新漾开笑意，如春风拂过：“这才对嘛。”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苏姑娘，我见你开的药膳食补方子极好，不知平日除了医书，可还读些什么？整日对着病气药味，也该有些旁的消遣才是。”
苏晚心中微动，来了。看似闲谈，实则打探。
她垂下眼帘，语气平淡：“民女出身微寒，幼时虽随家父认得几个字，却也无缘多读诗书。不过是些浅显的医理药性记得牢些，实在谈不上什么消遣。”
“原是如此。”林婉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染上同情，“姑娘也是不易。不过姑娘如今有此医术，便是大才了。”她语气依旧温柔，那份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却似乎淡了些许。
又闲话两句，林婉卿便借口不打扰苏姑娘晨练，带着丫鬟袅袅离去。
苏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沉静。这位林小姐，果然并非表面那般只是单纯关心将军。她在试探自己的底细，判断自己的威胁程度。
回到帐中不久，林婉卿答应送的血燕果然由小丫鬟送到了，品相极佳。苏晚道谢收下，却并未打算食用，只将其放在一旁。
上午照例去主帐诊脉。
凌烨已能靠着软枕坐得更久，脸色虽仍苍白，但眼底那抹因剧毒和重伤带来的涣散虚弱感减弱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冷寂。他配合地伸出手腕。
苏晚指尖搭上，仔细感受。脉象依旧沉缓滞涩，但比前两日又稍微有了点力气，那顽固的毒性似乎被温和的药膳和她的“调理”暂时稳住，没有再继续恶化。
“将军今日感觉如何？胸闷可有好转？夜间虚汗是否减轻？”她例行询问。
“尚可。”凌烨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民女再为将军按摩一下穴位，舒活筋脉。”苏晚提议。这是目前她能做的、最安全且确实能让他感觉舒适一点的物理治疗。
凌烨几不可察地颔首同意。
苏晚绕到榻侧，用温热起来的指尖，避开伤处，力道适中地按压他手臂和小腿的几处穴位。帐内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到手下肌肉起初的微绷，而后慢慢放松下来。
萧煜今日不在帐内，倒是少了几分无形的压力。
按压完毕，苏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收回手，退后一步：“将军还需静养，民女告退。”
“嗯。”凌烨应了一声，在她转身欲走时，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的手，好了？”
苏晚脚步一顿，有些意外他会注意到这个，转身回道：“劳将军挂心，已无大碍了。”
凌烨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里还隐约可见淡淡的痕迹，随即移开，没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退出主帐，苏晚轻轻吁了口气。每次面对这位将军，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差错。
下午，她向守卫请求去军医帐一趟，借口想查阅一些本地药材典籍，完善药方。守卫请示过后，一路跟着她到了军医所在区域。
老军医见到她，脸色依旧不算好看，但比起最初的完全不信任，似乎缓和了一丝。或许是因为她开的方子确实温和有效，并未出任何纰漏。
苏晚目的并非真要看什么典籍，而是想观察一下军医们常用的药材，了解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那“蛊毒”的灵感。
军医帐内草药味浓郁，各类药材分门别类摆放着。她状似随意地翻阅着几本陈旧的手抄药书，目光却快速扫过那些药材柜。
突然，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小堆不起眼的、晒干的褐色小花吸引住了。
那是……滇南一带才有的苦芨花？性极寒，微量入药有镇痛麻痹之效，但过量则会损伤经脉，令人乏力畏寒……其症状，竟与凌烨的某些表现有细微的相似之处！
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那蛊毒的成分里，竟包含了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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