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为感谢祝岑今日替他撑场面，特意订了s市一家很有名气的西餐厅。然而在艺术展上祝岑耗了太多脑细胞欣赏艺术，祝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食欲缺缺，就随意点了一份沙拉。
“真给我省钱啊？”陈澈切着牛排打趣道。
祝岑正用叉子戳起一颗小番茄闻言眨了眨眼睛。这番茄很好吃，清甜的味道在她嘴里化开，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刚才那位是你认识的人吗？”陈澈似乎很无意地问出这个问题。
祝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认识的人是指邹卓。
“你说那个美女姐姐吗？不算吧，刚刚认识的，她就是我看的那幅画的作者。”
陈澈是知道祝岑性取向的，一听到她喊了“姐姐”，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那种“我懂了”“你不要装了的”揶揄的表情。
“收起你那些猥琐的想法，”祝岑没好气地冲着陈澈翻了个白眼，“纯粹是因为我站在她的作品面前发呆人家才来和我说话的。”
陈澈笑了笑，表示他是开玩笑的。
“不过能让我们Hill驻足欣赏的，让我来猜猜，又是幅超现实主义抽象派大师的作品？”
“Bingo！”祝岑用叉子往嘴里塞了两片叶子，用那只闲着的手对着陈澈比了个大拇指。
“Hill，你最近…谈新恋爱了吗？还和Clara住在一起？”
陈澈的语气很随意，并不是打探的样子，只是老友间的关心。Clara是祝岑的前任，也是移民的华人，比祝岑大了快要一年，学得心理学。她们大二在一起后就一直合租，即便大三和平分手了两个人依旧住在一起。祝岑的感情观一直都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干脆，没有那些狗血的纠缠，分手之后也还能做朋友。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好聚好散，谁也不欠谁的。
“目前真没有，以前天天不是忙着读书就是打工，现在书是读完了，天天忙着工作，哪来的时间谈恋爱。”祝岑耸了耸肩，“不过确实还和Clara合租来着。”
陈澈对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猜到了，你这家伙，感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去得比退潮还快准狠。”
“当然。”
祝岑叉起最后一片生菜，说得理所当然。在她的恋爱观和恋爱史开始的那一天她就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归根结底，她似乎生来就是要比别人会更容易心动，就像是他们实验室里高速且精准运行的设备，总能一下子精准地捕捉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然后一头扎进去，用自己的一腔热情开始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但这种上头的劲也退得飞快，有点像是被夏日骤下的雷阵雨浇灭的火种，呲啦一声，剩下的就只剩一片灰烬。
值得庆幸的是，祝岑深谙该如何退场，她只要撒个娇，并诚恳地表示以后还是最好的朋友。这招屡试不爽，她那幅真诚的娃娃脸和甜腻的语调总能让对方生不起气来，甚至可能还会认可她 —— 分手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她的ex-list越来越长，朋友圈也随之扩大。
祝嵩曾经说她就是个渣女，一个享受着被很多人喜欢，被很多人偏爱，却又总是把每一段关系维持在安全距离之外的，说出去要被人笑死的，只玩柏拉图恋爱的、又自私又可爱又温柔的渣女。
“刚刚那个画家姐姐我看着挺好，长得应该也对你胃口？我说你俩也都是抽象派大师，说不准呢… 微信加了没？要不把握一下呗？”
对胃口？祝岑仔细回忆起邹卓的长相，确实是漂亮精致。但要说更贴合她审美点的…那种让她只第一次见面就有点忍不住想要靠近的，甚至几天不见就有点想念的，还让她愿意抛弃假期去见的，似乎只是对姚哲敏。
这种奇妙的感觉在她身体上持续的有点久，高中的时候她也曾因一面之缘喜欢过一个学姐，不过没两天那种强烈的思念和少女怀春感就荡然无存。所以这次的感觉久到有些让她觉得不安，这不太像她。
“微信倒是加了，不过Eric，人家不一定喜欢女的好吗？我要是直接发了‘嘿姐姐贪恋吗’，人家不得直接拉黑我。”
祝岑熟练地用玩笑的语气掩盖那一闪而过的怪异情绪，将话题紧紧锁在邹卓身上。
可是明明说得都是邹卓，但她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姚哲敏那张清冷的脸。姚哲敏确实让她心动，但对她的那种超乎寻常的在意却已越界。她习惯的是在感情里游刃有余，是轻松掌控而不是这种无措的，莫名发酵的好感，更不是那种莫名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你说得有道理。”陈澈总结陈词，“得了Hill你还是回去了再找吧，你反正也只是回来休假的，要是真谈上了没两天就得异国恋对别人完全不负责，你就当我啥也没说吧。”他举起杯子。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浇灭了祝岑心里对姚哲敏的那点不该有的妄念。
“是啊。”
祝岑立刻表示赞同，陈澈的话为她提供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理由来回避那份让她惴惴不安的心动。反正这也是她最擅长的不是吗？及时抽身。反正假期也就快没了，维持现状，好好告个别，然后她俩依旧退回做朋友，或者是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安全距离，这才是她最熟悉的节奏。
就这样吧，也挺好的。祝岑举杯和陈澈碰了一下。
玻璃杯刚刚接触到唇瓣，祝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微信。祝岑下意识地以为又是祝岩给她临时来活了，解锁后看到却怔住了。
发消息的人是邹卓。
她抬头对上了陈澈探究的目光，用不着说话陈澈就能从她的表情里猜出七八分，刚才好不容易变平静的眼神再次燃起八卦之火。
“是邹卓，刚才那个美女姐姐。”祝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消息倒是很简单：祝小姐，我是邹卓，冒昧打扰，您似乎对vintage很有兴趣？s市有家很不错的古着店，或许您会感兴趣。下面附了一个定位。
陈澈顿时激动地像本科最后一个学期所有学科都拿了A 的成绩那样激动：“你就看着吧，我说了什么来着！Hill啊，你这张脸和这身材，完全就是男女通杀！这一看就是对你有兴趣，精准狙击好吧！而且这店一看就是小众宝藏，一般人肯定找不到！”
“你可拉倒吧，还男女通杀，”祝岑又对着他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看你也没被我杀到啊。”
这话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玩笑，虽然以前陈澈真的喜欢过她，不过祝岑也懒得去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和邹卓这种闲谈才是正常的节奏。有一样的爱好，彼此试探，简单直接目的明确，没有负担。
至于那些让人有些恼火的、心烦意乱的、持续性的期待和失落，发生在她身上就像是DNA的双螺旋结构可逆了一样。
姚哲敏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在她冷静的脸上，虽然平日里工作需要早睡早起，但是在碰到不需要早起的前一天夜晚，姚哲敏还是会坚持5G冲浪。
祝岑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弹了出来，又是她那种祝式中文，这回还来了一长串。
“周六晚上您有空吗姚老师？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家祝子诚的照顾，我想要代表我们家请您吃顿饭，不知道您方便吗？”
“请您一定一定不要推辞！”
“我休假就快要结束了下周二就得回美国了，我很希望您能来！”
消息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双手合十眼巴巴恳求的emoji。
姚哲敏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她似乎可以想象到祝岑发出这些话时那种有点着急又带着撒娇意味的样子。这种情绪的外露和她平日里的克制截然相反，倒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了个石子，在她毫无波澜的内心泛起了不容忽视的涟漪。
她实际上知道祝岑要回美国了，消息来源是祝子诚前两天和她无意间提了一嘴而非祝岑亲口告知，虽然她知道祝岑不亲口告诉她这事很合理，但是心里却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快要忽视的失落。
“回美国”这三个简单的字像是一块冰冷的界碑清晰地横在她们俩之间，这让姚哲敏有一丝无力的遗憾，倒不是对失去控制权的懊恼，而是对一段可能刚刚冒了点头，却不得不戛然而止的连接的惋惜。
姚哲敏又不是傻子，她当然能看出祝岑对她的那份毫不掩饰的好感，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纯粹又热烈，像是崇拜又或者是某种显而易见的吸引。
祝岑的性取向是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被迫公开的，但祝岑大概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个直的，所以才能那样直接且热烈地向她靠近。但是，她… 那多少算是个秘密，在这种情形下她下意识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和对对方的审慎。
说爱倒是有些超过了，但这份鲜活又炙热的好感，确实触动了姚哲敏。她欣赏祝岑身上那种生命力，也被她的光芒所吸引。
但是，去还是不去？
理性告诉她去了大概意味着让这份好感肆意生长，平添烦恼。但是她的内心那一块不习惯退缩的部分替她做好了决定。
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姚哲敏突然想起来自己读高中的时候看得一部日本电影，明天或许不会到来，所以一定要把握自己当下的心态。所以怎么能为不确定的未来而错过当下的美好呢，哪怕只是去道个别，她也希望着这是一场由她主导，她也能够坦然去面对的告别。她想要给这段短暂的相遇一个郑重的结尾。
这顿饭，是感谢，也是她给予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好好再见的机会。
祝岑选的是一家需要提前预定的日料店，环境清幽，口碑也很不错。姚哲敏欣赏这种细心和品味，这让她感到很舒服。
她到的时候祝岑已经在了，祝岑这回也没有扎头发，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没有再穿她那些性感的小衣服，而是选了一条清新的碎花连衣裙，减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张扬，多了几分温婉，也让她的年龄看上去又变小了几岁。
看到祝岑的时候姚哲敏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祝岑也看见她了，娃娃脸上扬起笑，甜得似乎能沁出蜜来。
“姚老师你来啦！！快看看想吃点什么？”
祝岑的声音总是这样，带着点天然的活力。
姚哲敏也唇角微扬，一种想要照顾到对方的情绪自然流露，“我没什么忌口，你来定就可以。”她把选择权交给了祝岑，她有些享受对方因为她的信任而有些雀跃的小模样。
这是包容，而非退让。
席间的话题大多围绕着祝子诚展开，祝岑叽叽喳喳地问着，姚哲敏大多数时候则是安静地倾听，在轮到她回答的时候会在祝岑期待的注视下简短却精确地给出回应。她喜欢看祝岑因为她的回应而眼睛发亮的样子，这会给她一种自己被需要的满足感。她也发现自己今天的话比平常密了些，这是一种自然地倾泻，也是对那份热烈回应的馈赠。
“回美国之后有什么打算吗祝小姐。”
在所有菜品上齐后姚哲敏轻声问道，这个问题里夹杂着她一贯的不易察觉的关切。
“哎呀姚老师，不要这么客气啦，现在又不是在学校里，你喊我祝岑或者是Hill就好了。”祝岑嗔怪地看了姚哲敏一眼，自己却还一口一个“姚老师”叫得欢。
“嗯好。”
姚哲敏的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回去继续努力工作呀，然后攒钱，攒假期，买包、旅游，还有…养一只柴犬！”
祝岑掰着手指数着她的to-do list，眼睛亮晶晶的。
“那你呢姚老师？你会一直教祝子诚到毕业吧？”
“嗯，如果没什么意外，会带到他们毕业。”
后来她们聊得更多，姚哲敏罕见地分享了自己在英国的一次恐怖经历，那个惊现的跟踪事件。她看到祝岑听得睁大了那双杏眼，一连说了好几句“幸好你没事”，虽然知道这大概是出于礼貌，但对方毫不掩饰的关切让她心里那处惯常坚硬的地方微微松动感受到了点点暖意。这是一种情感的交换，她接收成功。
她也听着祝岑分享某年感恩节假期被她爸妈抛弃，她和朋友们脑子一热去肯塔基的肯德基总店朝圣，结果临时起意完全忘了感恩节的肯德基不开门，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去吃了个闭门羹只能靠不远处的麦当劳拯救的故事。
姚哲敏笑出声，她是真心觉得祝岑又可爱又有趣，更多地是被她身上那种纯粹的快乐感染。
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气氛好得有点不像话，姚哲敏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女孩突然觉得如果祝岑能待得久一点，或许…她会主动伸出手靠近她，或许还会开始一段关系。但现实是祝岑马上就要离开了，并且她的理性告诉她异国恋太过艰难，她也不愿意开始一段压根看不到未来的感情。
就这样吧，今天晚上的回忆温暖又美好，停在这里，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饭后两个人在餐厅楼下告别，姚哲敏是自己开车来的，祝岑叫得车则是已经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等她。
“姚老师，我们也算是朋友啦！”祝岑眯着眼睛笑，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这次回国可以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那就…再见啦！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啦！”
其实她们都清楚，实际上这个以后的概率约莫于0 。姚哲敏点了点头，她完成了这场郑重的告别，她看着祝岑亮晶晶的眼睛，清晰地带着一丝真诚的祝福，叫出了那个可能只有一次叫出口的更亲近的称呼：
“再见Hill，一路平安。”
听到她叫了自己英文名的祝岑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些，像是吃到了喜欢猫条的小猫，她转身跑向车子，在拉开车门前又回头用力地朝姚哲敏挥了挥手。
“再见姚老师！”
姚哲敏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夜色里她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那双平日里鲜少有情感色彩的眼睛里似乎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与温柔。
她主动选择了这场告别，这场告别也体面又坦然，只是她心里那处刚刚被温暖过的地方此刻却空落落的。
这一章出现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在修改第六章了...一些年纪大了的词不达意和间歇性失忆...总之很感谢能看到这里，我还在努力ing[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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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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