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驰把车开得像离弦的箭，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撕开一道口子，格外刺耳。
苏哲坐在副驾，安全带勒得他肩膀发紧，还在小声嘟囔着陆景然的不是，什么“疯子”“神经病”“变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扣，把塑料边缘都抠出了白痕。
沈驰没心思搭话，脑子里像被赛道的引擎声灌满了，嗡嗡作响，可翻来覆去都是周砚的脸——周砚挑眉看他的样子，周砚低头写病历的样子，周砚说“再说吧”时那点没绷住的笑意……还有，周砚看到他消息时，会不会皱起眉？
刚才离开医院时，门卫大爷拍着胸脯说“保证五分钟内送到周医生手上”，可周砚那性子，忙起来哪会记得吃？说不定现在那桶馄饨还孤零零摆在诊室门口，凉得透透的，汤都结了层油膜。
“你能不能慢点？”苏哲被猛地一脚刹车晃得撞在椅背上，疼得嘶了声，“赶着投胎啊？这路上坑坑洼洼的，想翻车是不是？”
“闭嘴。”沈驰头也没回，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方向盘在他手里打得又快又稳，“送你到家我还有事。”
苏哲撇撇嘴，总算看出他不对劲——这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都泛白了，下颌线绷得像根拉紧的弦。“你急着干嘛去？跟你那周医生赔罪啊？”他戳了戳沈驰的胳膊
“我说你也是，追人就拿出点诚意，送个馄饨还能被半路截胡，够丢人的。”
沈驰的动作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心里那点焦虑却像野草似的疯长——本来周砚就没消气，早上那番话里的疏离还没散去，自己这临时放鸽子，还只留了条冷冰冰的消息，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甚至能想象出周砚看到消息时的表情：说不定只是淡淡扫一眼，指尖在屏幕上顿都不顿，就随手划过去了，连点波澜都不会起，仿佛他沈驰的存在，本就无足轻重。
车刚停在苏家别墅门口，轮胎还没完全停稳，沈驰就催：“赶紧滚。”
“你这人……”苏哲刚推开车门，又探回头，“陆景然那事……谢了啊。还有，周医生那边，不行就……”
沈驰不耐烦地挥挥手，等苏哲的身影消失在雕花大门后，立刻打方向盘掉转车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像声委屈的呜咽。
仪表盘上的时间指向十一点半，红色的数字刺得他眼睛疼。他打开手机地图，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搜了最近的馄饨店，万幸，城郊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还亮着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塑料里——希望还来得及，希望周砚还没走。
赶到医院时，住院部的灯已经暗了大半，只有急诊大厅和几个值班诊室还亮着，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
沈驰拎着刚买的馄饨，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疼，脚步匆匆地往十二楼跑，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急得发红的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周砚的诊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像颗没燃尽的星。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上午看到的那块黑色毛巾还安安静静放在桌角，而他之前送来的那桶馄饨，就孤零零地摆在门口的地上，保温桶的盖子严严实实扣着，连点热气都没冒，显然是没被拿进去过。
沈驰站在门口，手指捏着新买的馄饨袋，指节白得吓人。凉了，肯定凉透了。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发疼，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周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点疲惫的沙哑，像是熬了太久，连声音都磨出了毛边。
沈驰推门进去，就见周砚正坐在桌前写病历，白大褂的袖子挽着，露出清瘦的小臂，手腕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沈驰手里的袋子上停了半秒，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又落回病历本上，语气没什么起伏：“有事？”
“给你买了点宵夜。”沈驰把袋子放在桌上，塑料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的声音有点干，像被砂纸磨过，“刚才……是我发小苏哲出了点急事，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对不起。”
周砚没抬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墨水在白纸上晕开清晰的字迹：“知道了。”
“你没吃晚饭？”沈驰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那片青色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刚才放门口的馄饨……”
“没看见。”周砚打断他，翻过一页病历，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医院规定，门口不能放外来物品，保洁收走了。”
沈驰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里那点仅存的侥幸彻底碎成了渣。他看着周砚专注的侧脸，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明明近在咫尺，呼吸都能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却觉得隔着层看不见的墙，坚硬又冰冷。
“我……”他想说点什么道歉，想解释苏哲和陆景然那点破事，想告诉周砚自己有多急着赶回来，可那些在心里演练了一路的话，此刻全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砚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合上病历本，抬头看向他。灯光下，他的眼神很平静，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还有事吗？我忙完了，要下班了。”
“我送你。”沈驰脱口而出，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周砚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慢条斯理：“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他绕过沈驰往门口走，经过时，沈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咖啡的苦香，那是熬夜的味道。
“周砚。”沈驰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点不肯放的执拗，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对不起，我不该临时走掉，也不该只发条消息应付你。你别生气了，行不行？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份热的？”
周砚低头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腕，沈驰的指尖很热，烫得他皮肤发紧，然后又抬头看他，眼底的情绪藏得很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沈驰，我不是生气你走掉。”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总有更重要的事。”
说完，他轻轻挣开沈驰的手，指尖从沈驰的指缝间滑过，微凉的触感像根针，刺得沈驰心口发麻。周砚拉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楼梯口。
沈驰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袋没来得及打开的馄饨，热气早就散了，袋子软塌塌地贴在手上。他看着周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完了。他想。这次是真的搞砸了。雪上加霜都不够形容，简直是把那堆刚有点火苗的火堆，直接浇上了一盆冰水，连点火星子都没剩下。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沾着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冷汗，凉得像周砚刚才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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