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驰推开公寓门时,肩膀的固定绷带蹭到门框棱角,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喉间滚出声压抑的嘶鸣。可反手甩门的力道却半分没减,“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那张他去年夺冠的巨幅海报都晃了晃,边角卷起的地方拍打着墙面,像在替他宣泄那点没处撒的疼。
客厅里乱得像刚被台风扫过。上周比赛赢的奖杯倒在茶几旁,底座沾着半块没吃完的披萨;旁边堆着三四个外卖盒,汤渍在玻璃桌面上晕开深色的圈;沙发上扔着几件沾着油污的赛车服,袖口还别着没摘的号码布,空气里飘着速食面的蜡味和汽油的腥气混合的怪味——典型的单身男人领地,随性得近乎潦草,却也透着股没人管束的自在。
他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弹簧发出“吱呀”的抗议。刚想瘫着喘口气,左肩的绷带突然勒得生疼,像有条铁丝嵌进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往旁边挪,顺带抬脚把地上的训练鞋踢到墙角。鞋跟撞在暖气片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惊得窗台那盆快枯死的仙人掌都抖了抖。
手机在运动裤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来,“王经理”三个字刺得人眼疼。沈驰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在拒接键上悬了悬,还是按了下去。
无非是催他养伤,顺便念叨赞助商的脸色有多难看——这些话从上午比赛结束就没断过,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点开和阿杰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带着点不耐烦的力道:“查到了吗?周砚那家伙,肯定藏着事。”
阿杰回得快,消息框几乎是秒弹:“刚托人问了圈,周医生背景挺干净的啊。国内顶尖医学院本博连读,专攻运动创伤,来墨尔本进修才半年,院里都夸他技术好。至于赛车……真没听说沾过边,朋友圈里除了学术会议就是病例分析,比手术刀还冷。”
沈驰皱起眉,指节把手机壳捏得发白。他点开输入框,打字又快又急:“不可能,再查查他家里人,尤其是上一辈,肯定跟赛车有关系。”发完消息把手机扔到沙发另一侧,屏幕朝下扣着,像是怕被谁窥破心思。
他起身去翻冰箱,冷藏室里除了几罐能量饮料和一盒结了冰碴的牛奶(保质期早就过了半个月),啥能吃的都没有。
“操,又忘了买吃的。”他低骂一声,转身想去厨房煮包泡面,刚走两步,左腿突然一软——刚才比赛时急刹过弯,膝盖磕在方向盘下方,当时只顾着冲线没在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疼起来,像有根钝针在骨头上碾。
他扶着冰箱门,低头看了看膝盖。裤腿上沾着的泥沙还没清理,隐约能看到一片青紫的淤痕,边缘泛着吓人的黑。这点疼本不算什么,以前撞了车比这严重十倍都咬着牙扛过来了,可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冒出周砚的脸——那双冰琥珀似的眼睛,还有那句冷得像冰碴的“拿生命博眼球”。
“多管闲事。”沈驰撇撇嘴,嘴角却没什么笑意。他转身回了客厅,从周砚开的药包里翻出消肿喷雾,对着膝盖胡乱喷了几下。冰凉的药剂溅到皮肤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那股尖锐的疼居然真的缓和了些,像被人用冰袋敷过似的。
他瘫回沙发,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体育频道正没完没了地回放今天的比赛,画面里的自己冲过终点时,赛车左前轮明显歪着,避震器早都失灵了,解说员还在那儿唾沫横飞地吹:“沈驰的操控太神了!硬是把故障车开成了冠军!这就是天生的赛道王者!”
沈驰盯着屏幕里那个张扬地挥着拳头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没劲。以前每次赢了比赛,他都得开瓶威士忌庆祝,今晚却只想对着天花板发呆。
肩膀的疼还在隐隐作祟,可更让他烦躁的是,满脑子都是周砚低头缠绷带的样子——手指那么稳,缠着绷带的动作像在做精密手术;睫毛那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说“别说话”时的语气明明够凶,指尖碰到他皮肤时却轻得像怕弄疼他。
“疯了吧。”他抓了抓头发,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塑料壳砸在茶几上,震得那半块披萨滑到了地上。起身去浴室时,脚步都带着点躁,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刺啦”的响。
镜子里的人一脸倦容,左半边脸还有道浅浅的擦伤,是被头盔内衬蹭的,渗着点血痂。他扯了扯肩膀上的绷带,周砚打的结方方正正,像件规整的艺术品,和他这乱糟糟的人、乱糟糟的生活一点都不搭,却又该死的让人在意。
冲澡时不敢碰肩膀,只能歪着身子洗,热水顺着绷带渗进去,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他闭着眼,听见手机在外面响,这次没拒接,扯着嗓子喊:“喂?”声音里还带着水汽的湿意。
是阿杰,语气里带着点兴奋:“驰哥!还真让你说着了!周医生他爸以前是赛车工程师,听说在国内挺有名的,专门给车队调校引擎。十几年前出了严重事故,测试新车时方向盘失灵,腿被仪表盘碎片扎穿了,从此就废了……”
沈驰握着淋浴喷头的手猛地一紧,热水“哗”地溅到脸上,烫得他一激灵。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难怪。
难怪他看比赛时眼神那么冷,像在看一场注定会翻车的闹剧;难怪提到赛车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带着刺;难怪连七号弯道的安全角度都记得那么清楚——那根本不是懂机械原理,是刻在骨子里的教训。
那些藏在冷淡底下的情绪,哪里是厌烦,分明是藏了十几年的疤,被他今天这场不要命的比赛狠狠揭开了。
沈驰关了水,浴室里的蒸汽像浓雾似的模糊了镜子。他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突然觉得刚才那点烦躁变成了别的东西,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荡开一圈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说不出的……在意。
他裹着浴巾出来,发梢滴着水,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湿脚印。给阿杰回了条消息:“知道了,谢了。”然后点开地图,凭着记忆搜周砚的名字——还真让他找到了,离医院不远,在个种满桉树的安静街区,地址显示是栋带小花园的公寓。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外卖软件,搜了家评分最高的花店,订了束向日葵,花盘大得像小太阳。地址填的医院前台,附言栏里敲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写着:“谢冰山大人手下留情,沈驰敬上。”付完款才后知后觉地笑了,自己这举动,跟小学生给老师送小红花似的,傻得冒泡。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墨尔本的夜空星星很少,只有几颗亮得扎眼,远处赛道的方向还亮着灯,像条卧在黑暗里的光带。沈驰摸了摸肩膀上的绷带,那下面是周砚留下的温度,不烫,却足够清晰。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里带着点势在必得,又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周砚啊周砚,你这藏了十几年的疤,我好像……有点想好好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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