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混战结束，古仙、地仙、鬼仙划分三界。古仙代“天”，地仙掌人妖二族，鬼仙占酆都。
然，天地灵气有限。
古仙乃天生地养的灵，本就是灵气的化身。鬼仙一脉以“悲”为食。人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俱为“悲”。
地仙诛古仙，补天地灵气。古仙散灵之时，白虹贯日。鬼仙隐居酆都，随后销声匿迹，鲜为人知。又五百年，人妖二族兴盛，海晏河清。
丰源年惊蛰，长安煜王府得子，单字啸。
“长安锦绣堆里长着，一出生就获得世子之位，父母尊贵，长姐爱宠，林世子真是好福气！”
“害，谁说不是呢。今年正月林大小姐定亲宴上，林小世子可半点没给准姐夫面子。”
“你猜怎么着——林大小姐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就为这事儿，于家公子可是丢大脸了。”
“这么娇纵可还了得，以后莫不是要上天！”
……
长安市井酒坊多的是五脊六兽的酒鬼，整日里巴着权贵漏下的只言片语当做谈资，讲得头头是道，不消打听一看就是诸如张三李四王五一类不入流的小人物。
“有完没完！”苗小鱼手上擦着酒坛子的动作一停，不耐烦的将酒坛重重一掷，“你们是长舌妇吗，啊？”
“这是在我家的酒馆里头。”
“你们嘴里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要是招来人，怎么赔我啊！”
这姑娘年纪不大，说话作风都一股泼辣劲儿，一番厉声下也震住了场子。
世人都说长安好，唯有富贵忘不了。
长安一百零八坊，朱雀大街望不着。
大着舌头的酒鬼不敢再吭声，苗小鱼不再理会他们。听到雨打瓦檐声声作响，遂掀开酒肆帘子，向着长安内城仰望。此处是长安外城里坊，饶是如此，租金也高的令人咋舌。
她对着平康坊发怔，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真正的长安城是什么样的？
自家的好酒要是能卖到城里头就好了。
元初八年正月雨，平康坊。
安乐酒楼顶层，若干贵族子弟齐聚此处。
“你们叫我来这儿到底什么事？林啸托着下巴，不耐烦道：“没事我就回去陪我阿姐了。”
“哎，别急。”身旁一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安抚道，又回首向小厮说：“洛文，你去跟王掌柜说，把这一层包下来，再多上点酒菜，琵琶来两个熟手。”
“林世子这就不地道了，要不是五皇子，您现在这会儿还被煜王关禁闭呢。”
“今天五皇子做东，特地请大家给你接风！你……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林啸看着几个叫不上名字的人倒先着急上火起来，感觉楚闻风的交友品味越发一言难尽，再加上自己因为阿姐的婚事闹得窝火万分，正有气没处撒，阴阳怪气的复述“不识好歹……”
“感谢诸君赏脸，阿啸就是这个脾气，大家别跟他一般见识。”楚闻风打着圆场，折扇点在林啸肩上暗示他不要将闹起来。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富贵闲人。“来来来，大家坐，听听刚上的新曲。”
琵琶女低眉信手，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宴席上虽谈不上什么美人香鬓云影，觥筹交错，灯影幢幢也到位。只听得吴侬软语唱的缱绻缠绵，“留恋处，兰舟催发……杨柳岸，晓风残月……”
“妙极。”楚闻风抚掌称赞，看向林啸。“如何，这一出雨霖铃可还不错？”
林啸挑眉，脱口而出“哭哭啼啼，吊着嗓子跟嚎丧似的。”
“……”楚闻风苦笑，“你这泼皮懂个球，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那侃大山的，倒苦水的终于喝的醉醺醺的各自回了家，林啸惦记着心事了，逼问。
“你说有办法能让于家主动退亲，是什么？”
“河内于氏也算名门望族，你对你姐的未婚夫意见就那么大？”
楚闻风纳闷道，只斜眼觑着林啸，有些心虚的抓着酒杯。
“我只知道我姐不喜欢他。”林啸咬牙切齿，“他拿我姐当个棋子，根本没考虑过她幸不幸福！”
楚闻风虽说大了林啸四岁，却是林啸从小的玩伴，对他家那点事也门儿清——煜王妃早逝，林啸几乎是他阿姐一手带大。煜王与王妃称得上一对怨偶，自然对她的孩子算不上看重，林啸徒有世子之位，却没得到该有的管教。真真就是个爹不疼娘没法爱，换做别家，这样的孩子不说胆小怯懦，也绝不是林啸这副天大地大，老子爱干啥就干啥的混不吝的泼皮样——全仰仗林大小姐的护短的无法无天。
“你看我怎么样？实在不行，我娶你姐？”楚闻风啜了口酒，“咱俩也算知根知底。”
林啸嗤之以鼻，“得了吧，那叫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哎！我说你这皮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我这才把你捞出来。”
林啸听他嘴里没把门就知道胡扯，耐不住性子，直接撂下对方回了府邸。估摸着已经不早了，也不敢走正门，悄悄翻墙进了王府。捏起衣角闻到一阵酒味，嫌弃地褪了外袍。叫阿姐知道自己去了平康坊又得挨训。
没用的楚闻风。
翌日，王府后院。
林啸远远的就瞥见阿姐打着扇子，身旁围着一干丫鬟。
“阿啸，过来给我推秋千。”
谁也没有提到那恼人的婚约，默契的就像这桩婚事从来没有存在过。
三个月里，林啸带着人散播过于家公子不举、伙同五皇子殴打媒人、打断两家安排的相看宴会数次，妄图搅黄了这桩婚事。可是，谁也不拿这十一岁的少年当回事。就连他的阿姐也说，别闹了，我愿意嫁。
……
婚约如期而至，是钦天监挑选的好日子，却突如其来的下了暴雨，暴雨带来土腥气，沉闷且窒息。
新嫁娘一身大红媳妇，红盖头盖住了林逢春的脸，她沉默了一路。林啸背着她上花轿的脚步一滞，感觉脖子那里一片湿热。想要放缓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前行。
大红喜轿吹吹打打上路，唢呐连天。十里红妆，羡煞旁人。跨火盆，行合卺礼。
“一拜天地——”
明明是喜事，唢呐声却凄凉。
原是那红白事都要这唢呐声声，喜也悲，悲也喜。
元初八年四月雨，林氏女嫁河内于氏长子振。
……
“阿啸，离开长安吧。”
“这里不是家。”
林啸刚从满目喜字中回神，是阿姐啊，她不是刚出嫁吗。
面前的女子身着素衣，未着半点钗环。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可是他的阿姐最爱亮色，而且哪里来的孩子？
“走吧，去蜀中剑阁。”她没哭，反而极其平静。“那里有人能护你周全，拿好你的银铃，那是信物。”
“没时间解释了，再过一刻就走，我已经给你安排了马车。”
最后她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期盼的看着林啸。
“阿啸，这是我和你谢哥哥的孩子。”支吾了一会儿，“我只求你，把他带出长安。”
林啸迷茫的看着姐姐递到怀里的孩子，看着她的嘴唇一开一合。
“带他走吧，阿姐求你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有好多好多疑问，却没人告诉他答案。他就这样被架着安排好了一切。
午时一过，林啸就被侍卫强硬的带走，他不甘的望着那个素衣身影，却看到那个身影毫无预兆的碎裂。他肝胆俱裂，试图去抓住那只蝴蝶，却穿过了一片虚影。
“不要——”
从梦魇中猛然惊醒，林啸喘着气冷汗涔涔，目之所急只有一片黑暗，只听得马车轮子咕噜噜滚动的声音。
离长安已有月余，一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也能听见传的沸沸扬扬的“煜王谋反”案。煜王被捕入狱，其子试图反抗就地格杀。祸不及外嫁女，但与此同时于夫人离奇失踪。一时众说纷纭，怎样离奇的都有。
失踪，阿姐失踪了。谋反本该是大罪，最后只是下狱吗？阿姐为什么能提前得知消息，还有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啸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梦中闪过的片段零零碎碎。
他何时见过长虹贯日，又是何时去过外城的酒馆？
临走时阿姐对他说了什么？
骤然，随着“轰”的一声，马车整个向一侧倾倒，惊起一干飞鸟。
林啸暗道不好，抓紧尚在襁褓里的婴儿掀开车窗的帘子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将襁褓抱在怀中，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背先着地。他忍不住溢出一丝闷哼，想来也是很痛的。
“吁——”
赶车的伙夫勒紧缰绳，拉车的马好不容易停下来就被一枝铁箭从眼睛贯穿了整个颅脑，悲鸣后倒地不起。
两个伙夫也不显得慌乱，抽出长刀就跟缓慢逼近的弓箭手对峙。局势一触即发，林啸不敢出声，下车时顺着地势滚进了灌木丛，现下半趴在灌木丛中一手死死的捂住怀中婴儿的嘴防止他出声一边警惕地盯着双方局势。
黑衣人越来越多，个个都像披着人皮的乌鸦。敌众我寡，林啸趁着双方打的火热，缓慢的在地上爬行，逐渐远离交战中心地带。
“蠢货！在那里，那个小子要跑了！”
一声尖利的人声雌雄莫辨，语气中愤怒夹杂着兴奋。
绝大部分的黑衣人都动作一滞，唯有两个外围的黑衣人脚下功夫不停，明显是早就盯上了林啸，目的明确的向他飞速疾走。
完了，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啸绝望想。又不甘心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使出了平生罕见的速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其中一个黑衣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他。提着林啸的领子，像拎个物件似的毫不费力。怀中的婴儿不哭不闹，像是觉得有趣极了伸出细小的胳膊，咧开没牙的嘴咿呀咿呀的哼哼。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啸自嘲的想，陡然发现这黑衣人似乎离那片林子越来越远，原本尖利清晰的人声也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这黑衣人终于在这广袤无垠的森林边缘停了下来。
感觉脖子一松，林啸从半空中跌落。
身上还有些盘缠，不知能不能贿赂出一条生路。
意想不到的是，随着他的跌落，一张黄纸飘飘悠悠落在他怀中襁褓上。等他睁开眼，那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去剑阁，有人相护。”
林啸无声的念着这张粗糙黄纸上的字，背面是一副地图，标注了去剑阁途经的一路大小城镇。
又是剑阁。这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姐姐，素不相识的黑衣人都指引他去往剑阁。
林啸难得正色，妥帖的将地图收进怀里，按图索骥，判断出此处地势不算险峻，若是脚程快些，还能赶在天黑前抵达最近的镇子——朱仙镇。
距林啸深一脚浅一脚向朱仙镇方向走去的八点钟方向，巨树亭亭如盖。两个鸦色人影目送林啸离去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好像只是树上掉了两片叶子。
“小东西，跟着我你可有罪受咯。”入夜，林啸换着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将沾到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叶摘掉，又将怀里的婴儿往上托了一下。
总算到了。
夜市到了这个点反而刚刚开场，林啸一身狼藉，还抱着个婴孩。这么一打眼瞧着和逃难的也差不多。掂量着怀里的一包碎银子和银票，直奔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
好一番折腾把这小不点收拾好了，林啸无力的扒拉两口客栈送的饭菜，和碗里的菜一样蔫巴。
直到子夜时分，终于挪到了床上。林啸头一歪，彻底栽入梦乡。
六月的濯枝雨下的温柔，并不吵人。
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杨柳岸，晓风残月。
柳永《雨霖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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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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