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不言刚刚知道，自己又转学了。
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视线下落，遮挡住眼里的大半情绪。外面的车笛声不时响起，比往常的频率小了很多，但他却是第一次觉得吵。
柯不言沉默地靠在后座，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句：“陈叔，我的转学手续是什么时候办好的？”
前面开车的陈助面色尴尬，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前两天就已经办好了。新学校的名头没附中大，这届学生成绩倒是不错……”
“柯总叫小张去办的，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陈助有些不尴不尬地为自己开脱。
在其位，谋其职，陈助是他爸手下的员工，柯不言像是完全不介怀似的笑，藏在书包下的手却紧了紧。
他没再把旁边原来的校服穿上，接过前座递来的米白色夹克，“明白，陈叔。”
只是不论嘴上如何说着不介意，柯不言最后也还是随便找了个秋天越来越让人犯困的借口，眉头微微皱着，窝在后座睡着了。
陈助从车后视镜看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趁着红绿灯的档口，给柯总发去回复信息：暂时没有抵抗情绪。
等到柯不言醒来的时候，车刚好减速，看起来是已经到地方了。
他朝窗外一看，大门口门头写着——静林一中。
刚看到这名字的时候，柯不言完全意料之中。
正巧他注意到自己睡觉期间，手机上收到好几条消息。
柯不言点进一个昵称为“桉”的对话框。
“早自习已经快下课了，刚才我路过你们班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难道真的因为上周期中市联考考了个第三，没脸来上学了？”
陈助跟门卫说了几句之后，把车暂停进了校内，再次确认了高二六班应该往哪栋楼走。
等陈助来帮柯不言把车门拉开的时候，他把衣领拉链拉到最上方来防止冷空气灌进领口，并回过去一条消息，“到一中找第一名拜师学艺去了。”
“？”
那头没一会儿就发来这样一条消息。
柯不言跟在陈助身后，没注意自己究竟走的哪条道，前面的陈助提醒他，“刚刚门卫说学校里这一块的指示标还没来得及换，食堂和校园超市在这边。”
柯不言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机连续传来几声震动。
“你真转学了？”
对方不知道柯不言转学的真实原因，难免奇怪：“那你刚到附中那会儿，我考校第一，也没见你来找我拜师啊？”
“后来你不是没考过吗？”
“……”
“说起来，这次在市联考里面考第一的还真是个怪物，虽然我之前对她也有印象……不过她这次居然拉你和另一个人近二十分。”
这次半期考柯不言以710分，与另一个学校的人以一分之差居于第三，而第一名则以739的高分，稳坐高位。
他记得那个名字。赵砚灵。
不过因着心里的那股莫名微妙，他对此并未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后面附和着手机对面接连几条他突然转走的牢骚。
到了话题的最后，柯不言本应该像是一般人一样，转学了也可以坦荡荡地找从前的朋友约饭。但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助的背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好他发完消息后，对面也没了动静。
柯不言看了眼时间，附中也差不多到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了。他的念头刚一落下，一中的校内正式铃声也同时响起。
-
“我们一中的作息，跟附中应该是没有什么差别，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柯不言的新班主任，瞿静当着陈助的面对他叮嘱道。
在这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瞿静把教材、周课表全都给柯不言拿齐了，并告诉他校服要过几天才能拿到。
柯不言对此接受良好。
陈助也准备回公司。
瞿静仰头看着柯不言那实在显眼的头发后，决定还是得在陈助离开之前，做个确认：“你这头发，染的？”
一中对于学生的仪容仪表要求里面，明确写着不能染发烫发。
柯不言一头褐色蓬松微卷的头发，就已经够引人注意，更别说他这张脸。但凡头发是染的、烫的，那自然能改就改，现在就可以让陈助把人拉到理发店去整改一顿，怎么平凡怎么来。
被问及的柯不言下意识地拨弄了两下额前的碎发，随手往后一撩，立体的五官和柔和的眼眉一下子全漏出来。
给出了一个让瞿静稍微有些失望的答案，“不是，这是天生的。”
陈助适时在一旁补充，“不言是中美混血，妈妈是外籍人。”
瞿静想起，在柯不言的转学资料里，确实只有他是单亲家庭的证明材料，而没有任何有关他母亲的信息。
“行，我知道了。”
正巧下课铃声敲响，瞿静说：“六班下节课是我的数学课，那陈助理，我就先把柯不言带去班上了。”
陈助当然没有异议。
他虽然被柯总交代了要送柯不言上学，但在公司也有事要做，接了个电话后，跟着瞿静二人前后脚走出办公室，下了教学楼。
课间教学楼走廊，比起柯不言和陈助理一起进来碰上的上课时间，学生要多了太多。在场人无一会不注意到跟在瞿静背后的转校生，细细碎碎的惊叹，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挤到门外。
“我去，这太夸张了吧，长成这样？”
“完全美式男高，我没话说了。”
“一八五肯定有。”
“真进六班啊？”
“他们班有个赵……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又来一个？！”
柯不言脸上表情毫无变化，这几年的频繁转学让他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过他在这期间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却不小心被起哄的声音打断，没听清楚。
瞿静原本是在前面开路，她也料想过学生们会有些什么反应，但这种状况也还是忍无可忍。
主要是人太多，过道一排排看得人眼晕。
“课间十分钟太长了是吧？”瞿静双手抱臂，朝周围环视一圈，“再在这儿凑热闹，我下次跟你们班张老师反应，下课后多留点课间小练，英语不行，准备我们数学这一科也可以。”
一部分人因为她这句话，把头缩了回去。但还是有人大着胆子叫喊道：“别啊瞿姐，我们只是好奇而已。”
“对啊瞿姐，饶了我们吧。”
“说起来，这位真的是要转到你们班的新同学吗？”
瞿静没回答，一脸平静地掏出手机就给四班班主任张老师发语音，“张老师……”
张老师三个字刚一喊出口，四班的人马上就一下子叫嚷开了。
五秒钟，四班外的走廊空了个彻底。
柯不言因为这速度震惊了一下，而他前面的瞿静则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松开语音键，习以为常似的把手机收了起来。
有了四班这个出头鸟，五班就乖多了，更不用提瞿静自己带的六班，早有人进去通风报信。
等到瞿静把人带进去的时候，学生们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统一把眼神按在上节课上完还没关上的书上面。
除了个别只顾着吃没注意听，更没注意看的倒霉蛋正背对着他们，让同桌把水杯给他喝一口，“噎、要噎死了。”
同桌一脸不忍直视，不愿意自己杯子里的水粘上茶叶蛋的味道，没搭理他。倒霉蛋被噎得闭眼，盲目地在课桌里寻找自己不知道搁哪去了的水杯。
在这种情况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的人简直是天使。
倒霉蛋接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长叹了一口气，“谢谢啊。”
他以为是自己同桌最后救了自己一命，却没想到从门口传来一句：“不用谢。”
柯不言见那位同学的视线飘过来，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瞿静对柯不言的表现有点意外，过会儿让柯不言站在讲台上做了个自我介绍。
最后她把他的位置，安排到了左边靠窗第六排的空座位上，“你暂时先坐那吧，学习委员下课的时候把各科上课进度跟他对一下。”
“好。”学习委员应了声。
-
柯不言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自己旁边位置没人，但是桌上的书和试卷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课间出去了还没回来，结果一节课过去，才发现他旁边现在确实没人？
后座齐刘海扎两小辫戴个框架眼镜的女生，在上课的时候就发现柯不言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位置，下课后好心告诉他，“她家里有事，昨天就请假回家了，说是明天才会回来。”
柯不言愣了一下，“哦。”
哦完一声他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礼貌，侧过身去自我介绍，“我叫……”
“柯不言嘛。你刚刚上课前，不是就已经说过了吗？”女生很自然地接下去，说话语调轻快上扬，“对了，我叫童桐。”
“我们班的人前几天就知道你了，只是今天才对上号，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混血。”
童桐皮肤白，两小辫长度刚好到锁骨位置，她本身的齐刘海现在稍微有点长了，稍微有点挡眼睛，下意识拨了一下。
她的同桌开她玩笑，“童姐还真是效率，这是多少女生都求不来的先天地理优势啊。”
童桐翻了个白眼：？
他们这边一开口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也有女生对这种弱智言论发出鄙夷，搞得这男生没再好意思自讨没趣。最后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出去上厕所去了。
柯不言也因为那男生的发言而尴尬，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童桐：“你说班上同学早就知道我了，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奇葩离开了座位，童桐本人也终于神清气爽，说话一时间嘴上就不把门：“上次市联考的第一名又出在我们班，第二名、第三名自然就顺带看看咯。”
过道旁边的同学听到她说这话，不免笑道：“童姐你说话可真够欠的。”
“看来班长本人无意识的拉仇恨，还是太小儿科了，得向你学习。”
柯不言听完更觉得迷茫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班长？
他朝对方投去视线。
同学眉头一抬：“嘿！在静林读书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对她的名字有印象。”
“赵砚灵，她就是我们六班的班长。”
“不过班长她昨天刚请假，你现在见不到，明天估计就见到了。”
柯不言又想起童桐说的话，表情一愣，指着旁边的空座道：“……我同桌？”
“昂，你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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