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岫迎向于牧野的视线,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温度,既没有周菲儿预想的羞愤,也没有于牧野预想中的慌乱。
她只是微微侧头,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清晰地反问:
“于老师,”
“你很在意那个?”
于牧野:“……”
她甚至没有等他回答,便收回目光,径直走向主舞台区。
于牧野僵在原地,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反弹回来砸中了自己的鼻子。
操。
于牧野几乎被气笑了,舌尖重重顶过齿列,瞬间觉得自己刚才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简直像个傻逼。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瞥了一眼,是团队发来的消息,提醒他注意和青岫的互动分寸,别让热搜事件继续发酵,还附带了几个实时舆情关键词,显示“于牧野吃瘪”和“青岫反杀”的讨论度正在攀升。
他烦躁地按熄屏幕,没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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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舞台区,灯光将空气烤得炙热。
巨大的环形结构压迫感十足,选手席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身影,躁动与不安在明亮的灯光下无声涌动。
青岫按照指引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格外有存在感,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从斜侧方投射过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刚落座,执行导演就小跑过来,低声对青岫说:“青岫老师,开场有个所有选手的集体亮相镜头,需要您和于牧野老师站得近一些,方便机位捕捉……毕竟,嗯,热搜效应。”
青岫的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好的,按流程来。”
她咽下那点被当作话题道具的不适,告诉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有时候流量本身就是一种需要驾驭的力量。
果然,站位时,她被安排在于牧野身旁。镜头扫过来的刹那,他偏过头,声音擦过她的耳际:“姐姐,这次可不能再‘听不见’了。”
青岫面朝镜头,嘴角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没有任何回应。
她甚至没有眨一下眼,仿佛他的声音只是背景杂音里微不足道的一缕。
镜头刚一移开,她便不着痕迹地向旁挪了半步,将那点被迫拉近的距离重新拉开。
这细微的退避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心口那点无名火又窜起一簇,但在无数镜头的虎视眈眈下,他也只能维持着表面的笑,转回头去。
集体镜头拍完,选手们回到座位。林悄悄趁着间隙溜过来,塞给青岫一瓶水,小声说:“我刚听说,于牧野的团队好像对热搜挺不满的,觉得形象受损了。”
“随他们。”青岫拧开瓶盖,水流过喉咙,将一丝烦躁也一并压下,她的注意力已全部转向登上舞台的主持人。
主持人没有废话,直接点燃战火:“欢迎来到《青年好说唱》第一轮淘汰赛——关键词限时创作!”
“各位选手,你们稍后将抽取本轮的创作关键词。抽签完毕后,你们仅有两小时的准备时间!两小时后,我们将按抽签顺序进行90s的个人展示。本轮将由现场500名观众与21人专业乐评团共同评分,观众票数占比30%,乐评团票数占比70%!综合评分最高的前十名,晋级十强,其余选手……很遗憾,就此止步!”
规则宣布,现场一片低低的哗然。两小时!这意味着几乎没有打磨的时间,完全考验选手的即时反应、创作底蕴以及强大的心理素质。
“这也太刺激了吧!”坐在青岫旁边的年轻男孩哀嚎一声,“我freestyle不行啊!”
另一个戴着夸张金属链条的选手嗤笑:“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青岫则不急不躁,心里快速分析着赛制:乐评团占比高达70%,这意味着技术流和思想性比单纯的现场炸场更重要——这恰好是她的优势。
这时,大屏幕开始滚动关键词。青岫的心跳略微加速,但呼吸依旧平稳。
“青岫老师,请抽签。”
她上前,从密封箱中抽取一个球,打开——【面具】。
心口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个词,太过锋利。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耳的易拉罐拉环耳钉。这是她从不离身的饰品,冰凉的金属触感,总是能让她冷静。
这枚耳钉,是她过往的一部分,是她戴得最久、也最不愿摘下的“面具”。
紧接着,于牧野上台抽签。他动作随意,好像完全不在意结果。展开纸条时眉梢一挑。镜头立刻给特写——【伪装】。
他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再次扫过青岫,带着某种“看,我们抽到的似乎都很‘合适’”的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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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签结束,倒计时旋即启动!
选手们如同开闸洪水般冲向临时创作区。这两小时里,节目组还要组织观众入场,时间紧得让人喘不过气。
走廊脚步杂乱。
青岫快步走向自己的创作室,林悄悄小跑着跟在她身边,声音挤过嘈杂:
“柚子,我刚在后台听说,周菲儿她们那个小圈子开了赌局。”
青岫脚步未停,只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
“赌你第一轮会被淘汰,”林悄悄语气里憋着火,“说你偶像出身,肯定接不住这种即兴创作的强度。”
青岫闻言,嘴角反而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还有呢?”
“周菲儿押得最多,”林悄悄补充道,“她还说你那个‘面具’的关键词,根本就是在写你自己。”
听到这里,青岫在创作室门口停下脚步。
高中时,周菲儿便是如此,永远活在对比的阴影里——比家世,青岫书香门第;比成绩,她望尘莫及;就连她暗恋的学长,递出的情书最终也落在了青岫桌上。
那些求而不得的挫败与羞耻,经年累月,就这样发酵成了根深蒂固的恨。
“悄悄,”她语气平静,“你觉得我该在意这些吗?”
林悄悄立刻摇头:“当然不!他们就是嫉妒……”
“不,”青岫打断她,手握住门把,“我很感谢他们。”
在林悄悄不解的目光中,她淡淡一笑:
“感谢他们用这么肤浅的认知,来为我铺路。”
说完,她推门而入,将喧嚣隔绝在外。
独处的空间让她终于能卸下所有外在的铠甲。其实周菲儿说得没错,面具这个词,确实在写她自己。
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她想起很多事,很多人。
想起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想起左耳上那枚易拉罐拉环耳钉的来历。
笔尖在纸上悬停良久,终于落下:
用微笑焊接所有缝隙
他们歌颂这乖巧的美丽
直到我的血肉/与面具长成一体——
写到这里,她突然停住,将整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太直白了,太情绪化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重新拿起笔,试图从更客观的角度切入……
创作到一半,青岫觉得思路阻滞,头昏脑胀。她放下笔,决定找个地方透透气。
几乎是凭着身体记忆,她推开安全通道那扇略显沉重的防火门,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来到了大楼的天台。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潮湿和远处霓虹的光晕。她走到栏杆边,俯瞰脚下缩成模型的街景。
还是这栋楼。
几年前,她作为预备女团成员,曾在这栋楼的某个排练室里,为了一个出道位日夜苦练。那时对未来满是憧憬,以为站在舞台上就是梦想的全部。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更复杂的一课。
出道后资源寥寥,团队解散后,成员们各奔东西,演戏的演戏,录综艺的录综艺。只有她还在固执地守着创作这一亩三分地。
没有公司撑腰,没有团队运营,所有事亲力亲为。她不愿写市场偏爱的爆款,歌词也不讨资本欢心,净是些尘世里无人问津的角落,唱的歌也带着棱角,勾勒着那些被遗忘的伤痕。
除了转型初期的那首歌溅起了一点水花,始终不温不火,走在街上也罕有人认出。
如今,她换了一种身份重回故地,踏入的却是更残酷的角斗场——从被资本包装的商品,到挣扎着表达自我的创作者。
这条路,她走得比想象中更孤独。
她闭上眼,任由夜风吹拂脸颊,试图吹散脑中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丝极淡的烟草气息渗入夜色钻进她的鼻腔。
青岫倏然转头,望向天台另一侧被阴影吞没的角落。
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随即,一个修长落拓的身影从阴影里不紧不慢地踱出。那头红发在稀薄的夜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不是于牧野还能是谁。
他指间夹着烟,走到离她不远处的栏杆边倚靠,目光落在远方璀璨又模糊的夜景上。
“躲清静?”
他吸了一口烟,随意地问,声音被夜风滤过,少了几分平日的攻击性,多了点含混的沙哑。
青岫没有回答,只将目光重新投向楼下的车水马龙。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不想在这种时候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于牧野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
他将烟蒂在随身携带的金属烟盒盖上轻轻按熄,目光终于从夜景移向她略显紧绷的侧脸轮廓,那双惯常带着审视的桃花眼,在夜色里沉淀得格外深沉。
他看着她,看着那张仿佛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容下,微蹙的眉心与眼底未能完全掩住的倦色和挣扎。
沉默在夜风中流淌了几秒,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心湖深处:
“戴着那么沉的面具,”
“不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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