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带着未散的湿气,在楼宇间穿梭。
青岫的后背不易察觉地绷直了。
他这句话,比住何直接的挑衅都更具穿透力。她慢慢转过身,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表象的眼睛,声音听不出温度:“于老师是以什么身份过问?对手还是……评委?”
于牧野低笑一声,非但没被激怒,反而向前逼近半步,距离瞬间变得危险。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左耳那枚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色耳环上,停留一瞬,才抬眸,看进她眼底:
“只是一个……好奇的观众。”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非要在她密不透风的防御上,撬开一丝縫隙。
青岫自然不退不让,请冷的眸光如同淬了冰:“那就请于老师,好好看舞台上的表演。”
“拭目以待。”于牧野又笑了一声,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探究,几乎要满溢出来。
青岫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的微笑,随即转身,将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彻底隔绝在背后。
她回到休息室,看着仅剩四十分钟的时间,眼神重新沉淀下来。
她抽出一张全新的白纸。
既然个人化的情绪表达容易流于表面,那就换个角度。她想起这个圈子对“前爱豆”挥之不去的偏见,想起那些被轻易贴上的各类标签。
这些,何尝不是一种强加于人的“面具”?
一个更宏大、更尖锐的构思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她不再执着于挖掘自己的内心,而是将“面具”作为一种被权力和舆论塑造的社会符号来解构。
笔尖终于毫无阻滞地在纸面上行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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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的极限创作在倒数声中结束。
工作人员敲门提醒出场,青岫拉开门,正好看到旁边创作室的门也同时打开。
于牧野走了出来,脸上挂回了那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刚才天台上短暂的交锋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就在他随手将揉成一团的废稿扔进门口垃圾桶的瞬间,一阵穿堂风掠过,将最上面那张纸吹展开来,不偏不倚滚落到青岫脚边。
纸张边缘,除了零散的词语和节奏记号,还有两行被笔力透纸背、几乎划破的字:
“笑是画皮/怒是演技”
“真心话都烂在备忘录里”
青岫脚步一顿。
那两行被废弃的歌词,像无意间推开的一道门缝,让她窥见那副玩世不恭面具下,一闪而过的真实裂痕。
但她并没有让自己停留。
她立刻移开视线,抬脚,从那张承载着秘密的废稿上平静地迈过,径直走向选手席那片明亮的灯光。
可那两行字,却像某种印记,悄无声息地烙在了她的意识里。
那个看起来张扬肆意、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
他废弃的草稿里,为什么会藏着这样的词句?
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因为现在她不该关注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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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播室内,灯光凝聚,空气仿佛被拉紧。
个人展示按抽签顺序开始。前面的选手们使出浑身解数,现场气氛不断升温。
于牧野在中间偏后出场。他迈上舞台,甚至不需要任何多余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台下就爆发出震耳的声浪。
没有伴奏的清唱规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的九十秒表演,依旧是他标志性的风格——节奏炸裂,歌词充斥着嚣张的炫技和游戏人间的态度,将“伪装”诠释为一种游刃有余的强者姿态。现场的气氛被他彻底点燃。
表演结束,他在满场喝彩中走下台,经过青岫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个含义不明的眼神。
“接下来,有请青岫——”
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
追光灯打在她身上,将她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开来。
她开口。
清凌凌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没有刻意炫技的复杂flow,她用的是最干净利落的咬字,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面具”这个主题。
她的歌词,不再局限于个人情感,而是指向了更广阔的社会图景——舆论如何铸造枷锁,偏见如何成为最牢固的面具,个体又如何在这种标签化的审视中,逐渐迷失真实的轮廓。
“他们用键盘铸造勋章/定义你该有的模样”
她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对刻板印象的反抗,是对真实自我的坚持。
九十秒,戛然而止。
她鞠躬。
现场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持久的掌声。多位乐评团成员一边鼓掌,一边露出了赞许和深思的表情。
青岫直起身,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她看到了观众眼中的震撼,看到了乐评团眼中的欣赏。
她知道,她做到了。
青岫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后台入口。
于牧野还站在那里,依旧抱着手臂,但之前那份戏谑和审视已然消失。他正看着她,眼神很深,里面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青岫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一步步走下舞台。
她的背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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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分环节,大屏幕上的数字快速跳动,最终定格。
于牧野——观众票数第一,乐评团分数第四,综合第二。
青岫——观众票数第三,乐评团分数断层第一,综合第一。
十强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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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淘汰赛结束,后台走廊里,晋级者们的气氛明显松弛下来。空气里漂浮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新的紧张感。
林悄悄像只欢快的云雀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柚子!乐评团最高分!断层第一!太强了!我在后台看见周菲儿那张脸都快绿透了!估计打赌输惨了!”
她挽住青岫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着,然后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笑意,“哎,说真的,你觉得于牧野刚才那场怎么样?炸是挺炸的。”
青岫还未从表演的情绪中完全抽离,闻言,脑海中闪过那两行被废弃的、充满真实挣扎的歌词,以及他台上一贯的炫技风格。
她客观地评价道:“技术很成熟,舞台感染力也强。但歌词缺乏深度,流于表面,浪费了他的天赋……”
她话音未落,转角另一侧,于牧野脚步猛地滞住。
那句“缺乏深度,流于表面”像根针,直直扎进他耳膜。他下颌线瞬间绷紧,侧脸轮廓显得有些冷硬。
他甚至没有等待青岫可能存在的后半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廊这头,青岫对此毫无察觉,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完:“……不过,他那种天生的节奏感和舞台掌控力,确实是老天赏饭,很少有人能及。”
林悄悄的重点还停留在前半句,小声嘀咕:“唉,要是他能静下心打磨一下歌词内涵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排名,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接下来会不会被节目组安排点什么剧情啊?”
青岫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别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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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于牧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砰”地一声带上门,将正准备说话的助理小杨吓了一跳。
“野哥,结束啦?成绩不错啊综合第二……”小杨抬头,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于牧野没理会,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好像没能压住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他其实并不是输不起,也并不是不甘心。
青岫的表演,无论是词作的深度还是情感的浓度,都让他心底受到了触动。
他甚至觉得她的观众票数不该只是第三。
可偏偏那句“缺乏深度,流于表面”,精准地戳中了他一直以来心知肚明、却不愿正视的问题。
小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野哥,你……没事吧?”
于牧野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声音有些发闷:“小杨,我写的词真的很差吗?”
小杨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OS刷屏:啊啊啊救命!谁又惹到这位祖宗了?!是哪个杀千刀的在野哥面前乱说话了?!
嘴上赶紧找补:“野哥你这说的,大家不都夸你节奏炸裂、旋律牛逼吗?现场都炸翻天了!”
于牧野嗤笑一声,懒得再问,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小杨如蒙大赦,溜得比兔子还快。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于牧野向后深深陷进沙发里,闭上眼。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
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过他的词总是缺点人味儿。
但他始终觉得,暴露真心是件危险又矫情的事。所有那些看似“不认真”的炫技,不过是他为自己筑起的保护墙。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
他的音乐将永远服务于自由与张扬,而非细腻的、需要被审视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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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青岫作为第一名,刚结束了一个简短的备采。
她边往回走边低头用手机复盘刚才的歌词,琢磨着哪里可以更好。
走廊里的光线比舞台区昏暗许多,她依着感觉走到一扇门前,顺手握住微凉的门把,轻轻一拧——门没锁,她便侧身进去了。
“悄……”
刚出声她就愣住了。
房间里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
于牧野背对着门口,上身□□,流畅的背肌线条暴露在空气里,牛仔裤松垮地挂在腰际。他手里正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似乎刚准备换上。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青岫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我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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