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欢没听出其中的糟糕,反而翘首以盼,好似是迫不及待,要踹翻那艘岌岌可危的帆船。
恶劣的很。
因着方才的停滞,薄欢不再那么无力,唇畔也有了血色,便松了扶手,指尖勾着裙摆,稳步踏上瓷阶。
小姑娘极力平缓,但仍有些气喘,容色虽泛着薄红,可难掩病骨懈惰,但从始至终,脊背笔直,像是刚敲铸成的刀刃,稚嫩却锋利。
一如,将糕点拍在旁人身上那般,斗志昂扬,且漂亮惹眼。
过于骨瘦。
在沉宴礼看来,有一个更准确的词:月缺花残。
许是因为常年食药,沉宴礼隐约闻见小姑娘身上的药香,混着不知道哪来深秋森林的潮湿冷感。
将温煦和冷淡杂糅到一处。
衬衫不知何时,被沉宴礼解了两颗扣子,视线追逐着她,肆无忌惮,也说得上克制,因为那炽热,只停留在她的容色上。
即便一落,也只在她的肩端,再折返回她的眉眼、耳际。
“沉总光顾,是上方蓬荜生辉。”她的眼尾微微上扬,瞳色浅淡如冬日薄雾,唇色又淡,平添了一股疏离姿态。
不知是因为被煽动叫嚣的权利,还是过度充沛的运动,瞧着沉宴礼,隐约间,又听见了那如擂鼓细密击打的心脉搏动。
“薄小姐过谦,协会对场地层层勘察筛选,能作为礼宴选址,是上方过硬的本领,”沉宴礼并未坐在原处,而是起身,将衬衫的扣子系上,若有所思的视线,在她的眉眼处。
“礼宴惯来以舞开场,可有幸,得薄小姐赏光?”
薄欢提步,很是自然而然的落座,对于舞会,她已经有了旁的想法,并不需要救场:“下次。”
可腰后骤然相贴的力道,刚好截停了她正准备窝在沙发上的动作。
薄欢抬眸,神色不虞,可也未有明显的色变:“强迫女孩子跳舞,可不是个绅士行径,沉宴礼。”
那略宽厚骨感的掌心向上,扶着她的脊背,落在实处,将人旋身带起:“绅士做派,并非我的作风。与其秉持着所谓的教条,隐忍克制,最终贯朽粟陈。”
“倒不如,以力服人,以利诱之。”
薄欢偏头,仔细思忖半晌,才听出那理直气壮说的,并不是‘理’字。
暮色从落地窗,投落的地毯,舞步和昏黄的光晕交织,好似踩碎了星河。
薄欢素手,只有指尖,松松搭在他的肩上,全靠沉宴礼托在她背上那只手。
薄欢虽是体弱,可贵族子女该学的舞步、骑马、射箭、国际象棋,也从没有落下。
只不过旁人练上几日,她则需要反复,拆成碎片的时刻去适应几月。
长久而来的循规蹈矩,即便是许久不练,也没有生疏的意味。
“这么多叔伯,都入不得沉总的眼,”薄欢抬手,顺势落在他的颈侧,“是有意要作为孤狼。”
“可若是遇上围剿的猎人,这狼再凶狠,也比不过枪林弹雨的热火。”
沉宴礼无所谓她的动作,垂眸瞧着少女,染上健康的色泽,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在企业之间,厮杀才是共生的常态。相互作用、竞争,才有共存的机会。”
“也并非没人入眼,就是不知,她有没有想同盟的意向。”他的步子向后,手掌却将薄欢压近他的方向。
“沉总是想和薄氏合作?”薄欢流连在他颈间的手指轻抬,勾着他的下颌。
其中没有几分撩拨的意思,就像是思索时,无意识去勾着猫科动物的下巴一般。
“是想同,薄欢小姐合作。”沉宴礼虽是薄情眼,可长睫浓密微垂,细看过去,会使人挪不开眼。
只是此时,薄欢微鼓着脸颊,好似是被旁的惹去了眼,分不出上抬眼眸,同他相视。
“你这里,有颗小痣。”
那痣,刚好长在青脉上,朱赫色,十分惹眼。
她的指尖,在上面扣弄,直至皮肤被折腾出红痕,也没去除干净,才反应过来。
沉宴礼的手掌,在她的蝴蝶骨下端,没挪过寸余,闻言,才掌心落至腰际,指腹在她的腰侧摩挲:“对于方才的提议,薄小姐以为如何?”
“薄迎,身处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又是联邦重要议员之一,”沉宴礼抬眸,瞧着日薄西山的残阳,“即便是上方如今不错,可若是薄迎有心薄氏,薄小姐也不好自处。”
舞步后旋,沉宴礼转身之际,顺势松手,只留腰后那宽掌支撑,将薄欢置于暖意绒绒的暮光下。
放眼望去,好似身披金纱,降临人间的天使。
“你错了,”脊背没了支撑,而沉宴礼对于薄欢而言,有些过高,手搭在他的肩上,十分吃力,便抓着他的上臂,“若当真如此,我倒愿意做个蛀虫,一心吃喝玩乐。”
“薄小姐若当真甘心做个蛀虫,便不会开着上方庄,做谁的的蛀虫不是蛀呢,”沉宴礼微微垂首,倾身去瞧因为角度,而微鼓的脸颊,“薄家的矿山有些年头,国财部那边因军政机关的银钱短缺,死盯着下面的资财,薄家便是一个有待发落的。”
而后,掌着细腰,将人揽回怀中:“毕竟比起薄迎,显然是欢小姐,更得我心。”
“薄迎是国家的重要议员,沉总也是不遑多让,想来两人,是没少有口舌吧,”薄欢压着他的肩峰,“说是更愿意同我合作,不过是瞧我年幼体弱,好欺负又好拿捏罢了。”
“也不尽然,”沉宴礼见她吐息喘促,晓得她已经处于极致,便站定,撑着她的腰背,让她缓着,“这是我原本,用来说服欢小姐的说辞。”
“如今,许是没几两能见光的心思,”沉宴礼并不对爱和欲羞耻,很直白的重视自己的心思,“而且,欢小姐为人坚韧,却又有着自己的章法和眼界,想与之合作的因由,在得见之后,并无关其他。”
“薄氏没去招商会,以沉总的眼界,瞧不明白?”她抓着沉宴礼上臂的衣袖,额头抵着手背,两相触及,是一片湿意。
因着垂首,声音都散在他的怀中,有些闷,还带着难捱的吐息。
“你该,带个臂环。”薄欢扬首,将力道压在他的掌心,偏头瞧向他时,有些娇嗔。
“实话说,沉总很难取信于人,”她勾着唇,眼型内勾外翘,是同沉宴礼相反的多情眸,含着狡黠,可也潋滟生姿。
“但沉宴礼,许是有几分信誉的吧。”薄欢将手背的汗珠,揩在他的前襟。
她勾起唇角:“沉总有些高挑,作为舞伴,并不合适。”
“许是,鞋高。”
“沉总许是不知道,我堂兄一百八十六公分,还要比你矮上半头。”
她状似无意提及,带着轻笑,又好像在瞧热闹:“听起来,下次,沉总是会有恰好合适的高度。”
“否则,就只能恭喜,沉宴礼的信誉度,归零,”
察觉到他逐渐无言的沉默,薄欢因心悸时发麻的指尖,都舒缓了不少。
她用指尖,将人抵开半寸:“那么,届时的合作案,就很抱歉了,不予通过呢。”
薄欢没有停滞,提步朝着旋梯走去,即便腿际发软,可步态却没有紊乱,始终在一条纵线上。
“臂环,不看了么,”沉宴礼挑眉,倾身揽起她的腿弯,呈抱坐的姿态。
可薄欢的鱼尾裙后摆逶迤,还有一点尾巴在地上,于是便压着她的腰,让薄欢坐在他的肩上。
才踏上瓷阶。
薄欢是上方的老板,休息间不同其他人专设的独立休息间,而是整个三楼,都是独辟出来的休息区。
沉宴礼对薄欢的领地意识并不分明,所以便止步于天井休闲区,将人安放在沙发上:“五天,许是能给出薄总满意的合作案。”
“臂环?”
“嗯,下次。”沉宴礼抬手,才想起指腹的薄茧,便屈起指骨,刮了下她鼻尖、面颊的薄汗。
他转身提步,下了瓷阶,没有回头,却在转角处,才向上仰望。
小姑娘坐的不似他那般大刀阔斧,却也自带风韵,支着沙发扶手,掌心微蜷,指骨抵着颊边,压出痕迹。
垂眸俯视着他时,是睥睨的姿态,那双多情的狐目中,没有那刻意为之的娇俏,而是恢复了拒人千里的疏冷。
沉宴礼不由轻笑,继续步子。
薄欢确实在沉宴礼转身时,就没再维持那好容色,不得不说,他的条件确实是现在能解决困境的法子。
只是沉宴礼这人,并不可控,虽是现在俯首称臣,谁知道其中是真心还是假意,薄欢自认没什么好耐心,更是懒得和他虚与委蛇。
【沉宴礼在‘故事’中,确实是薄迎的死敌,主要是两人的行事理念相悖。】
“方才跟埋土死了一样,怎么如今又冒出来了,雨后春笋?”
那端又没了声响,夜宴开始在六点,薄欢踩着时刻,掀开沉宴礼盖在她的西装,去换掉了身上的礼裙。
薄欢的身上染了汗,那料子本就贴身,同汗杂糅到一处,既发凉又不太舒服。
那红色礼裙是薄母选得,是想着让她有些气色,不再病恹恹的模样。
若是从前,自是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
五点末刻,薄欢踏着热场音乐下台时,则身着黑色丝绒礼裙,样式同上一件并无二致,只是下摆更加松垂。
侧腰开叉处,扎着粉色的蝴蝶结。
颈间的宝石也全然去掉,替换的是一条窄型黑绸带。
禁忌、高贵、病骨难消,却十足的美人。
因此,更加显得不可侵犯。
重工雕琢的宴厅高门被缓缓打开,也将众人的视线牵扯过去,是薄噙璧和夫人岳佳,身侧跟着个白裙加身的姑娘。
清冷如弯月,金棕长发披肩,让她少了些凌厉的棱角,显得柔和。
多数人,都是在瞧着热闹。
想看薄欢怎么闹,薄迎怎么回,甚至期盼着薄家热火朝天的内乱。
可谁也没想到,那似黑天鹅般高贵的小千金,缓步走到,那似玄月高挂的姑娘身边。
指尖落在肩前,倾身,眉眼微弯:
“姐姐,可以邀请你,跳支舞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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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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