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时,仍是苏谚带路。
苏秘书可能是被我气狠了,一路上面色铁青,看向我的每一眼都用眼角别出一个鄙夷不屑的角度,占比颇大的眼白写满了“盛气凌人”四个字。
我没话找话地说:“哎,苏秘书,你们这儿待遇好吗?你怎么总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我看你长得挺不赖,多笑笑肯定好看,你觉得呢?”
苏谚“砰”地关上一扇门,发出一声巨响,然后用一个冷漠的白眼做出了回答。
我:“不愿意啊,其实严肃点也挺好,笑多了容易长皱纹呢。”
苏谚没理我,我继续自娱自乐地烦他。
“你多大年纪了?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忧劳过度了?苏秘书啊,年轻人有心事还是要说出来,不然攒得多了,对自己和别人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苏谚猛地刹住脚步,终于迁尊降贵地正眼看向我,冷声道:“你想挑拨离间?”
“怎么会,”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给你提个小建议而已,哪有这个意思?”
苏谚拧眉,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个略带诧异的声音打断:“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猛地回头,愣了一下:“是你?”
林宿雨扶了扶眼镜,和颜悦色地说:“又见面了,穆小姐。原来小苏就是你那位认识的人吗?”
我反应了两秒才想起头回见林宿雨时编来敷衍他的话,看了一眼苏谚突然难看起来的脸色,嫣然一笑:“那倒不是,我只是碰巧遇见他,我俩一见面就觉得特别相投,一见如故。你说呢小苏,咱俩刚才是不是聊得特别开心?”
小苏扯了扯嘴角,不是很开心地说:“是。”
林宿雨闻言点了点头,拍拍苏谚的肩膀:“那我先上去找姑姑。别耽误太久工作。”
林宿雨很有礼貌地冲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自动门后,苏谚脸色发绿地拍了拍被林宿雨碰过的衣服,转身也要走。
我:“苏秘书,你这就不管我了?”
苏谚头也不回地说:“大门就在你身后,慢走不送。”
*
回到酒店,离吃饭还早,我去超市买了两根火腿和一袋水果,钻进一个挺偏僻的小巷子,径直走入一家门面窄小的茶馆。
这是单老先生的茶馆,里面很空旷,陈设简单,桌椅都是木制的,掉漆很严重,然而都擦得干干净净,并且都被主人很认真地整齐摆好。
我一进门,就听见门帘掀动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一只不大的杂毛小狗汪汪叫着跑来。我把水果搁在桌上,抛出一根剥开的火腿,被小狗一口叼住。
我笑着说:“接得好!”
这时,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小越,一个人来的?”
我蹲下来摸着小狗的脑袋,问:“‘小越’是谁,您女儿?”
在我前面,一个身形瘦削的老人摇着轮椅,缓缓靠近,闻言眯了眯眼,拿起搁在脚上的老花镜戴上,看清我的脸后,愣了一下:“是你啊。”
我应了一声,自力更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出另一根火脚在小狗跟前晃,逗得它跳来蹿去地够。
小狗一个漂亮的大跳,饿虎扑食一样咬向那根火脚肠,不料用力过猛,与美食擦肩而过,落地啃了一嘴灰,茫然四顾起来。
我笑出声来,单老先生却没笑,抬手拿走我手里的茶杯,硬邦邦地说:“冷东西少喝,你来干什么的?”
“来看看半黑。”我揉了揉小狗毛绒绒的脑袋,回道。
单老先生闻言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片刻后又找补似的补了一句:“它有什么好看的。”
他话音刚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单老师,半黑脾气比您好,话比您多,长得还比您可爱,可不就是要看它么?”
*
“哦,原来你就是单大哥提过的那小美女。”关越说。
小馆的来客有三位,为首那位调侃了单老先生的正是传说中的“小越”——小越同志大名关越,自称是一位人民警察,关警官形象不羁,“微服”出行,一身行头堪称简陋,乱糟糟的黑发和线头一起披在肩上,厚厚的齐刘海长得参差不齐,右半边尤其长——最突出的一缕几乎要遮到眼皮上,关警官居然也不嫌麻烦,任由它晃来荡去地碍自己眼。
紧随其后的就是关越口中的“单大哥”,单老先生的独生子单松屹先生。单松屹开朗爱笑,笑起来还能看见两个不太明显的酒窝。我朝他打了个招呼,单先生的眼睛立刻就笑成了一条缝。
最后一位来客我就不那么想看见了——正是疑似我旧相识的宋峣缃。
我在第二次遇见宋总后,把他查了个遍——宋峣缃的父母亲早逝,父亲宋岐从政,宋家位于玫山隔壁的武州市,池宋两家关系并不近,只是偶有交流;而宋峣缃从小成绩就不错,大学在教育发达的邻省上,大三与人合伙创业,经历了几次低谷以及上升期,如今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此人与我在国外的行程完全没有重叠,唯一一次去美国时我恰好在举办一次画展,中间隔了大半个落基山脉,可以说基本没有相遇的可能。因此,就算我的猜想是对的,我和这位宋总只有可能是在小时候两家极少的交往中认识的,相处时间少得不值一提。何况,即使我们真能在极短的时间发展成关系亲近的朋友,这事也至少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十七年太长了,任何一段曾以为牢不可破的关系都可能湮灭在越来越苍白的记忆中,何况是一张孩子的脸,一个谁见了都觉得拗口的名字呢?
我的心思转了一圈,回到宋晓湘神情温和的脸上,打了个中规中矩的招呼:“宋总好,又见面了。”
宋晓湘还没回答,就听见自来熟的关警官大惊小怪地嚷起来:“宋有钱你真不够朋友啊,在外面勾搭美女居然不告诉我,为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呢,你就是这么回报……”
宋峣缃一脸无奈地打断她的胡说八道:“你够了啊。”
关越:“你怎么还恶言相向,你个不孝子,你不知道袭警是犯法的吗?”
宋峣缃:“……”
在座诸位除了宋总和单老先生单愈都是自来熟,我没一会儿就和关警官以及单松屹先生称兄道弟了,其中以关越出力最多——此人上辈子可能是个哑巴,这辈子于是成了个无药可救的话唠,嘴皮子出奇利索。
关警官兴致极高,此刻完全忘了方才还让她痛心的“不孝子”,在单愈恼怒的目光下把他的老底抖了个干净:“老单以前是个老师,教高中语文,退休了闲着没事干老爱往学校跑,也不进去,就站外面发呆,结果有一次正好撞上小混混在学校附近打架,这倒霉蛋被误伤,一棍子敲出个脑震荡,那次正好是我出警,给他送医院去,结果到了时间没醒,单大哥刚从外地赶回来,急得都快哭了,然后一问医生,嘿,你猜怎么着?”
我很配合地问:“怎么?”
单愈:“你闭嘴!”
关越敏捷地接住老先生扔来的苹果,洗都不洗,用手一抹就啃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人医生说他肯定是睡着了,要么就是假晕。果然,我一试就发现他是装的……”
单老先生一急,把老花镜朝她扔去。
关越再次接住,然后一侧身躲过接踵而至的一串钥匙,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因为怕丢人,就等着单大哥走呢……哎,我错了我错了,茶杯可不兴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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