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朗干脆把人打横抱起，看了眼怀里有些错愕的脸，他提醒道：“把头低下去。”
温则生眼波微颤愣住好一会。
一股似有若无的清新淡雅浅香萦绕周围，代朗嗅了嗅，发现来自于温则生身上。
随着这样蛮亲密的接触时间拉长，这股朦朦胧胧却很好闻的味道开始分明。
代朗不习惯喷香水，辨不出具体是什么香调，但是嗅觉体味上让他觉得舒心畅快：“你用的香水是什么款？”
温则生先是摇头，会意地把抱臂缩在胸前，再埋头朝向代朗胸膛：“谢谢你。”
代朗说了句用不着，温则生是松了发髻他才闻到的味道，他猜是洗发水。
他忍不住又嗅了嗅，这种味道要是有助眠香就好了。
但看温则生这幅样子就没在追问，手臂都爬满了放射状裂纹，好像他力气再大一些，都能碎在他手上。
代朗看温则生也没有抵触他有些唐突的举动，便拢紧手臂又把人掂高了些。
两人胸膛只间隔着温则生手臂，过于急促而猛烈的心跳声通过骨导传更加清晰，代朗不禁问：“有心脏病？”
温则生从容道：“并没有。”
代朗多年伪装惯性下，体贴的话脱口而出：“那怎么心跳这么快，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温则生左手按紧胸口，试图以此压制胸腔内的躁动寄生体。
灭除寄生体一责他荒置的时间有些长，出于心有愧疚倒是一蹴而就了。
下山之后清扫了一大批寄生体，却忘了欲速不达的道理。
如此数量的寄生体在他体内融合再反噬他的力量增强，他若克制不住让其脱离这副躯壳的困束，方圆百里内必定爆发一场致命瘟疫，死伤惨重。
本来还在可控范围内，偏偏碰上代朗这副形似故人的容貌拨动心弦。
温则生垂下头撕咬着虎口的皮肉压制急促的气息，小口小口地往外吐气舒缓，终于趋向平和才温声道：“是寄生体，在我的身体里。”
代朗余光就能觉察温则生的小动作，看来这代价不小啊，他意味深长道：“何苦呢。”
换作是他会权衡利弊，并不会这样做。
所谓的寄生体能让人患病衰弱，严重者甚至是身亡，可很明显世上少有人能见寄生体。
就拿他来讲，谁能断定今日所见的寄生体就会致他性命。
温则生如此作为权算他自作多情，用生命安危去铤而走险，无人感激涕零。
这种所谓大义的无闻奉献，代朗敬佩却难以苟同。
试想若是那名司机知道过程全尾，明白是温则生晚来这半小时，让他或许就要为此散尽家财治疗，情况不佳留具残躯勉强过活，情况恶劣就此丧命，与亲友天人永隔。
那名司机势必会怨恨温则生，司机的家人更是，这就是人性。
不经细思就能明白这件事情太吃力不讨好了。
温则生闭上双目深深喘息，只讲二字：“使命。”
他本就是为此存在于世间，没什么该不该，要不要，愿不愿，如果不做这些，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代朗觉得假空大，决定收回对温则生那丝恻隐之心。
世间无完人，有光面就定有暗面，人心是经不起揣摩深思的，所以才有那句“君子论迹不论心”。
“这也没第三个人，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虚话。”他直言不讳道：“人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所图，财富、权势、好名声。”
代朗低下头看了一眼温则生：“还有美色。”
温则生近乎机械般出声：“我要那些没用。”
代朗怀里的人垂着头，这截路段暂无行人，他面露似笑非笑的神情，最终点到为止。
就当成全这份难得的高尚品德吧，他决定把人带回家。
但也有其他因素综合考量。
他借着将人抱起时摸索，温则生身上确实没有手机没带身份证。
就算用他的身份证去酒店办理入住，温则生遮掩面貌时难免被人觉得鬼祟而引人怀疑，他不仅不知如何解释好，还大概率会被牵扯其中。
最主要是，身份神秘的在世菩萨，他觉得有趣。
只是有一点代朗料不到，人怎么能不设防到这一地步。
他对温则生显然只是初见面的陌生人，怎么做到就这样没点戒备地熟睡在他怀里。
代朗将人带回家扔到了三楼客房，就离开了家。
他按计划要去应约，为刘鹏辉庆祝心仪公司的offer。
代朗临出门前，到车库去看了那辆迈凯伦。
这辆价值不菲的车只是在手机上瞧见视频，觉着外观不错停留多几秒，至于多喜欢是说不上的。
让他喜不自胜的，不过是哥哥将他放在心头第一位珍视宠爱。
他站在车前轻抚车前舱盖，最终选择打车先去机场的停车场，把哥哥的车开走顺路去学校那边。
代朗即说了他请客，那便要妥帖具到，他提前预定好位置，先到饭馆按照室友喜好点了一部分菜式，再跟店家协商好预计时间上菜。
包房里，他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望向门外。
同样的，和那辆迈凯伦一般，也不是所谓四年同窗就能有多情谊深厚，只是一项要处理好人际关系的任务。
他只有一个目的，为了不让哥哥忧心，他要做好懂事听话的弟弟。
周聪和刘鹏辉前后脚到。
代朗往后张望：“裕哥怎么没来？”
刘鹏辉拉开凳子坐下：“别提了，女朋友要去海州城发展，他打算留在安州城上岸照顾父母，要异地了闹分手呢。”
“不过早能预料到的，就是可惜了，咱们宿舍唯一一个脱单的。”周聪叹了一口气，朝着代朗说：“按照咱哥几个条件看，应该是你先交上女朋友的。”
“也不该啊，正是荷尔蒙激素最高的年纪，不想走心也按耐不住走肾呢。”刘鹏辉恍然大悟道：“说说，是不是有地下恋情瞒着我们呢？”
“戳我心窝子，哪里是我不想谈啊，这不是没碰上合适的。”代朗借口要开车不喝酒，边给刘鹏辉倒酒边漫不经心搭话：“怎么，X司要进军婚恋行业？把我当潜在客户呢。”
他最厌烦配合去聊这个话题，还是强打精神佯装兴致盎然。
刘鹏辉回想起那年迎新晚会，代朗被辅导员央求凑了个临时乐队上台表演。
代朗一个鼓手，因为十足够格门面的脸和主唱一块并列台前。
《极恶都市》一曲前奏未起，大屏上是代朗一招丝滑的转鼓锤配合仰面抬手的动作，再加一句令人热血翻涌的“准备好了吗”，开场即勾得台下尖叫连连。
更别说表演过程中，代朗随节奏律动身体展现的傲慢张扬，眼神中透露出厌世看垃圾的眼神，被前排观众拍摄传到网络都曾经小火一阵。
下台后，大家私下接触却发现代朗人如其名，人随和爽朗，笑起来露出虎牙青春阳光。
这一反差感，让代朗这个名字在A大声名鹊起。
有代朗在，这几年架子鼓社团不需要办纳新活动都人满为患。
想到这，刘鹏辉又说：“中文系追求你的那个学姐，性格温婉又长得漂亮，我看过她的辩论赛，居然一反常态言辞犀利，逻辑思维简直是满点。”
他感慨起来：“你真是没眼光，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弯的”
话说到这，周聪心有余悸地说：“我当时也有这个怀疑，那段时间我都不敢穿裤衩子在宿舍晃悠。幸好代朗没看着我的屁股双眼发绿光。”
“对男人啊，那也说不定。”代朗笑着打趣，眼神似是不经意一样打量周聪臀部位置：“不过，我眼光可不低，不够紧实挺翘。”
周聪嘴角抽了抽，跳起来躲到刘鹏辉身后：“他妈的......你不是认真的吧？”
刘鹏辉瞪了一眼代朗：“你别闹他。”
代朗散漫地笑了笑。
安州城的六月向来是急雨匆匆，晚餐末段磅礴大雨，代朗买完单的功夫转而淅淅沥沥。
周聪和刘鹏辉在饭馆门前快跑上了网约车，代朗停驻门口目视两人上车，撑伞返回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他来到车前，脸上不见用餐时话题不断的其乐融融，阴沉地凝视脚下一汪水坑。
也不知道是谁约定俗成的，上学之后紧接着工作，又要换个环境，又要去应付一群生人，真是头疼。
代朗环顾一圈确认四下无人，重重踩了一脚水坑，橘黄色路灯照映着阴气森森的侧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污水飞溅上裤管又滑落。
他上车后抽出纸巾擦拭裤脚，忽而饶有意味地勾起嘴角，家里倒是有个好玩的意外。
代朗驾车回到碧云湖别墅区，在家外围路段，就瞧见三楼露台隐约站着一人。
哥哥不在家，不就是那个他心血来潮带回家的麻烦精在闹幺蛾子了，他草草将车停在路边。
在院门前，代朗开锁仰头去看那一瞬，温则生单手往栏杆一搀翻身一跃就坐了上去。不当回事地荡着腿就算了，还前倾身体往楼下看。
他心头一震，又不敢刺激到人，索性站定于院内。
尚未想好何种态度、什么措辞，余光中那道人影就落下来。
他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接，没有预想之中的冲击力，只是轻飘飘地抱了个满怀。
代朗稳住身形后，猛地把人扔到地面，遏制不住的怒气：“你犯什么浑？”
“嗯？怎么就要生气。”温则生好笑地看着代朗上前一步戳了戳他手臂：“见你回来了，我想出来。”
代朗气得牙痒痒，这人还不知死活地惹他。
他不耐地反推了一把温则生：“你不会开门？要死别在我家，我就不该把你带回家。”
“我打不开。你不放心我，把我关了起来。”温则生眼神空茫地往入户门看了一眼，又垂下头看着脚尖：“这样的话，确实不该把我带回来。”
代朗怔愣一瞬。
他出门前防备温则生偷盗后离开，用钥匙反锁了入户门。
代朗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
他在玄关处换鞋，给身后跟着的温则生递去一双拖鞋。
代朗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后知后觉温则生身无分文，看着也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他起身往厨房去，有些歉意地说：“有什么忌口？”
“都十点了。”温则生倚在门框上，委屈巴巴地说：“我都不觉得饿了。”
他不是必需进食的，单纯想逗得代朗表情灵动些。
“抱歉。”代朗说：“一时间没想起来。”
“没关系啦。”温则生温和一笑，话音俏皮：“饺子有吗？”
代朗打开冰箱的手一顿，确实有，但那是他调料擀皮给哥哥亲手包的，尽管卖相不好，他并不想分给其他人。
他转头想要拒绝，却见温则生冲他笑得眉眼弯弯，没什么歹心还很乖巧的表情。
代朗不禁多看了几眼，温则生脸上的蛛网裂纹消失不见了，只是气色不大好看。
他沉思一会，温则生大约考虑做别的菜式费时，面条水饺之类比较方便。
说起来，是他恶意揣测了温则生会偷窃在先。
若不是他将门由外反锁把人关起来，温则生也不会饿到大晚上，看在温则生这样情况下也没有妄动家里的东西，他心想算了。
“嗯，有。”他有些心疼地从冷冻层拿出一板水饺：“你先出去外面坐着等。”
温则生在客厅，歪着脑袋一脸纠结地盯着鱼缸出神。
代朗端着一盘饺子和一碟蘸料走向餐桌：“过来。”
他走向冰箱，斜睨了一眼面容有些幼态的温则生，转而拿了两瓶快乐水倒进杯里，还放了两方冰块才递到温则生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温则生注意到代朗拿了杯子目光就一直追随他，结果给他一杯看着像中药的液体。
他握着杯子面露苦涩，又去看了一眼鱼缸舔了舔唇，转而去夹起一只水饺递到代朗嘴边：“你吃么？”
代朗后仰脑袋摇了摇头：“我叫代朗，你吃。”
“哦。”温则生细嚼慢咽吞下水饺，才漫不经心地说：“清风朗月的朗？”
代朗警惕心瞬间乍起，借着端起杯子遮掩神色。
“lang”发音最常用在名字的字确实是“朗”，可朗字给人的第一念头不应该是晴朗、开朗、明朗吗。
温则生看似随口一说的清风朗月，“清”字很巧合地跟哥哥联系上，爸爸妈妈为他取名时确实是因为“清风朗月”一词。
代朗很难不对温则生起疑心。
《极恶都市》这首歌出自名为“夏日入侵企画”的摇滚乐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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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风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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