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宿主通关‘龙穴试练’副本。」
机械的电子音乍响，将流云的意识从混沌中猛地拽出，效果堪比昏昏欲睡的课堂上突然听到老师的点名。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疲惫到极致的身躯便因为失去支撑，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预想中后脑勺与地面的“热烈碰杯”并未上演。
天旋地转间，她跌入一片柔软的温暖。
一张厚实的羊毛毯瞬间裹住了她，隔绝了外界的阴冷。毯子后方紧贴着的，是一个带着体温、微微颤抖的怀抱。
流云僵硬地、缓慢地转过头，如同年久失修的机器。
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从未见过，却倍感熟悉的中年妇人 。
「这位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
内心泛起一丝波澜，类似看到一段标注“已读”却想不起内容的聊天记录。但很快，这点波澜便平复了，如同石子落入深潭，却未惊起半分应有的涟漪。
「不对，应该叫女士。」
「啊……是在回想咒语时一闪而过的那个女人。」
只是细纹攀上了眼角，眼眸被泪水浸红，眼角下挂着厚重到铅粉也掩盖不住的乌青。浅金色的发丝黯然无光，俨然失去了记忆里绸缎般的光泽。
她的身上散发出茉莉花香，混合着熏香、蜡烛和古老气息的味道，以及一种难以明状的沉重。
「难道……我真的失忆了？」
「恭喜宿主触发新任务：寻回失去的记忆。」星期五的声音适时响起，「要求：不得让任何NPC察觉宿主的异常。」
「……20世纪的资本家都没你这么敢剥削牛马。」
那妇人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怀中满身血污、伤痕累累的流云，仿佛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幻梦。
下一秒，她不顾流云身上裹挟着硝烟味、血腥气和难以言说的恶臭，再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让流云有些窒息，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令人心碎的珍重。
“呃……”
流云想要推开陌生的妇人，试图用玩笑话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可是她的双手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喉咙也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带着破碎的气流声。
身体的异常让她呆愣片刻，随即明了：在龙穴呆着的那段时间里，她和星期五全靠意识交流。到了后来，就连施展魔法都只需要在意识深处默念即可。
「也就是说，语言功能退化了？」
「准确的来说，是宿主您的意识与身体脱节了。」星期五解释道，「意识长时间未对语言功能下达指令，导致相关功能退化。」
「系统出品的身体是不存在任何缺陷的。」
「我看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吧？！」
妇人敏锐地察觉到流云的窘迫与无措。
她稍稍松开怀抱，用带有细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流云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颊，声音带着极力压制的哽咽。
“别急……流云……别急着说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默林卿……他告诉我你会在今天归来。”
“七年了，流云……欢迎回来。”
流云：「……你们生成NPC的时候好歹用心一点啊喂，这和直接告知线索有什么区别啊？」
妇人不再多言，她小心搀扶起流云。
候在一旁的年轻侍女立刻上前，二人合力，支撑着步履蹒跚、散发异味的流云来到一个盥洗室。
热水氲氤的蒸汽暂时驱散了刺骨的寒冷和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
年轻侍女的动作轻柔而高效，冲掉了血痂污垢，露出底下苍白外翻的皮肉。
热水冲刷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流云却只是微微蹙眉，长时间的痛觉耐受让她对这类疼痛近乎麻木。
这时，妇人温热的手抚上她的后背。
流云身体陡然一僵，她本能的反感与他人的肢体接触。
可是下一秒，一股没来由的、近乎眷恋的暖意却从被触碰的皮肤下悄然渗出，肌肉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些许，仿佛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这份温度，甚至在无声地诉说着眷恋。
她不敢与妇人对视，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身旁的侍女身上。
「19世纪？」流云盯着侍女身上裁剪利落的黑白裙装，询问着意识中的系统。
「混合年代，」星期五顿了顿，补充道，「亚瑟王传奇故事本来就有很多版，有些甚至出现了大炮，一个女仆装不足为奇。」
「所以我的奖励是什么？」流云瞬间转移视线话题，打得星期五一个措手不及，「别告诉我都屠龙了还啥也没有，不带这么剥削劳动力的。」
「……已为宿主发放奖励‘3000金币’至背包中。」
「我还以为会是英镑。」
「版本太多，汇率不好统一。」
洗漱干净，包扎妥当，换上柔软睡衣，流云被搀回房间。
胡桃木书桌被各类厚重的羊皮卷轴、魔法手稿和写满批注的纸张淹没，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和墨水的陈旧气味。
流云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床底的边缘，一个陈旧的木箱露出了它的一角。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母亲——！”
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进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来人眉眼英气，深棕色的短发干净利落。
流云能“看”到对方在看清自己面容时洋溢出的那种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如同观察一副动态画作。
可当他看到被无意拖出的木箱时，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脸颊迅速涨红，甚至一路蔓延到耳根，再配上他深棕色的发丝，让流云无端联想到番茄炖牛腩。
他慌乱地想要用脚将箱子挪回床底，动作笨拙。
妇人看着男孩，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替窘迫的少年解释道：
“这些年，每次去后山或者花园玩耍时，凯总会留意些他觉得你会喜欢的小东西。石头、树枝……他觉得好看的、特别的，就都收集起来，说要等你回来时送给你。”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骄傲。
「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亚瑟王幼时寄宿家庭的孩子。」
「他爹叫啥来着？埃克托？安托尔？」
「恭喜宿主激活角色信息：‘凯·安托尔’。」
「恭喜宿主激活角色信息：‘安托尔爵士’。」
「爵士啊……」流云的目光偷偷瞄向妇人，「那她岂不是爵士夫人？」
「恭喜宿主激活角色信息：‘安托尔爵士夫人’。」
流云看向凯通红的脸颊，又看看木箱。
「看来“我”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啊……」
「都七年了还能念叨着。」
流云佯装想要说话，却只发出模糊的气音。
她顿了顿，右手抚上喉咙，似乎有些“挫败”。随后“努力”尝试着再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语速缓慢，仿佛每一个字词都需要重新学习发音：
“秘…密…基…地。”
她努力牵动嘴角，给予凯一个计算好的、安抚性的微笑。
听到“秘密基地”这个词，凯眼睛一亮，红晕稍退。他蹲下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箱子。
里面是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几个削得歪歪扭扭的小木剑、一根笔直坚韧、树皮被摩挲得有些光滑的树枝，几片片保存完好的、颜色绚丽的鸟羽。
凯拿起那根最直的树枝，挠了挠头，有些羞愧：“现在看来……好像……有些幼稚。”
这些曾被他视若珍宝、精心收藏的“礼物”，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孩子气。
流云不语，缓缓从凯的手中接过了那根树枝。
她垂眸凝视着手中的枯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树皮。
她尝试着对树枝灌输能量，随后尝试着施展加速魔法。
无需繁琐的咒语吟唱，甚至无需在意识中刻意引导，一股微弱却精纯的能量便顺着她的指尖，自然而然地流淌进枯枝中。
奇迹悄然发生。
干瘪的树皮下，一点嫩绿倔强地顶破束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探出头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嫩芽相继萌发，舒展成翠绿的枝叶。
细小的花苞在众人面前凝结，膨大、绽放。
几朵洁白如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花朵，在枯枝上傲然盛开。
流云望着凯和夫人眼中的震惊与喜悦，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恰到好处的、柔弱的笑容。
「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魔法，一次精心设计的“示弱”。」
「就能换来立足之地，和看似毫无戒备的关怀。」
「这交易，实打实的划算。」
“对了，”凯收回看向花朵的视线，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些，“云，默林老师吩咐，等你醒了就带你去见他。”
身旁的爵士夫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尽管她掩饰得很快，但那瞬间的紧绷并未逃过流云的感知。
「默林……能预言到我屠龙进度的法师？」
内心冷静分析，流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对着凯轻轻点头示意，用手撑着床沿，动作略显迟缓地起身，完美扮演着重伤未愈的虚弱。
临行前，夫人突然上前，温热的手再次握住流云微凉的指尖，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物理层面的疼痛。
那双盛满温柔与哀愁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写着担忧，甚至有一丝欲言又止的恳求。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握了握流云的手。
「是想让我警惕那个默林吗？」
流云回以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将手轻轻抽回，示意自己无妨。
毕竟，比起来自陌生NPC的关切，
她现在更需要——
一份能够帮她快速厘清现状的情报。
英伦黑白女仆装，起源于维多利亚时期（19世纪）。
加速魔法，其本质上只是将树枝生长、发芽、开花的速度加快了而已。是流云自己无师自通的魔法之一，主要是为了提高效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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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上）失去记忆后，身体比我更先认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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