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此刻的流云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她没有杀任何人。她只是需要处理一具更棘手的尸体——她自己。
花房的泥土带着露水的湿润,在她指尖留下冰凉的触感。
哭泣天使悲悯的面容在月光下宛如一副凝固的讽刺画,静静地俯视着她在它脚下纵火焚尸。
当最后一簇火苗舔舐殆尽,只剩下一小撮混杂着泥土、难以辨认的灰烬时,一股极其淡薄、却不容错过的茉莉花香,混合着焚烧后的焦糊,悄然钻进她的鼻腔。
流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没有回头,但那道落在脊背上的、混合着惊惧与担忧的视线,已如实质。
她缓缓转过身,与站在不远处的爵士夫人四目相对。
夫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浅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苍白的脸色在月光的承托下格外吓人。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袍的前襟,指节泛白,身体正难以抑制地发出微小的颤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哀愁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某种超出认知范畴的、来自深渊的恐怖。
流云平静地看着她,如同观察一个因为实验变量失控而陷入混乱的样本。
「麻烦了。」流云在心里嘀咕道,这感觉就像通宵赶论文时被舍友撞个正着,只不过她处理的不是论文,而是自己的骨灰。
爵士夫人颤抖着走上前,脚步虚浮。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流云,确认她的真实,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畏缩了一下。最终,她像是用尽了全力,猛地将流云紧紧抱在怀中。
“没事的……没事的,流云……”
她的生声音破碎,带着哽咽,反复喃喃,不知道是在安慰流云,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只是……只是生病了…对,只是生病了……”
她语无伦次,试图为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找到一个能让她脆弱神经接受的解释。
「她在害怕,」流云清晰地认知到这点,如同人知道水是湿的,「但她还是抱上来了。」
拥抱的力度大得流云感到有些不适,那温暖的怀抱里,传递来的是夫人无法抑制的恐惧与试图守护什么的决绝。
然后,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流云,慌乱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锁定在花房角落的一把铲子上。
她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铲子,声音急促:
“得……得处理掉……不能让人看见……”
她握着铲子的手抖得厉害,转身就要去挖掘那些灰烬。
流云看着她徒劳而笨拙的动作,内心毫无波澜,只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旁观:
「关心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流云冷静地评估着,「不过挖坑效率太低,还很明显。看来得我自己来。」
就在夫人的铲子即将碰到灰烬的前一刻,流云抬起手,甚至无需咒语,只是一个意念微动。
一点比之前微弱得多,却足够精纯的火星自她指尖弹出,精准地落在那一小撮灰烬上。
“噗”的一声轻响,如同烛火熄灭。
那最后的、能证明某个“流云”曾存在于世的痕迹,在夫人惊愕的注视下,瞬间消失,荡然无存,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彻底融入了花房的泥土与空气中。
夫人手中的铲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又看看流云面无表情的脸,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最终,那恐惧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压了下去。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母性的守护欲,哪怕守护的对象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存在。
她上前,再次紧紧握住流云微凉的手。
这一次,力道坚定。她没有再看那片土地一眼,只是低声说:“回去 ……我们回去。”
她几乎是半掺半抱着,将流云带回那个熟悉的房间。动作轻柔 地将他安置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
整个过程,她的手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
最后,她在流云的额角印下一个轻吻。那吻带着未干泪痕的凉意,和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像一个烙印,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睡吧,孩子。”
她轻声说道,随后起身吹熄了蜡烛,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黑暗中,流云睁着眼,感受到额角残留的、湿凉而颤抖的触感。
「晚安吻。」
她想起这个词。记忆里似乎有过类似的片段,但感觉完全不同。
这个吻,更像是一个盖章,确认了某种所有权,或者说,责任。
「随便吧,」她闭上双眼,「只好床比龙穴里舒服。」
一夜无梦。
晨光熹微之际,一只渡鸦从阳台蹦进卧室。
“上课了!上课了!”
流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在铺着深红色天鹅绒的椅背上踱步、口吐人言的渡鸦。
「检测到目标生物:‘魔法造物·传讯渡鸦’。能量波动特征与角色‘默林’同源。」星期五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上课了!上课了!”
渡鸦依旧聒噪地重复着,黑曜石般的眼珠锁定着流云。
流云伸出手,渡鸦乖巧地跳上她的指尖。
「默林……」
她指尖轻点渡鸦冰凉的啄,在意识中与星期五吐槽道:
「看来今天的‘实践课’,不会轻松。」
她随手将渡鸦抛向空中,起身下床,简单洗漱后便跟着渡鸦 一同来到训练场。
默林早已等候在此,依旧是一身深色长跑,阳光下的他少了些许昨天的诡谲,多了几分师者的儒雅。前提是忽略掉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如同观察实验品的兴味。
“早安。”他微笑着,“考虑到您旧伤未愈,我们今天的课程以理论和适应性训练为主。”
流云的目光扫过武器架,落在其中一柄最基础、也是最沉重的骑士双手剑上。她走过去,单手试图提起。
果然,纹丝未动。
她沉默地松开手,转头看向默林。
“魔法并非万能,但它能让你做到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
默林抬手,一缕清风环绕住那柄巨剑,让它如同羽毛般飘起,悬浮在流云面前。“比如,改变它的‘重量’。”
「只是用风兜住它吗?」流云看着眼前的剑,没有去接,「如果直接‘剥离’剑的‘质量’会是什么结果?」
「就像龙穴里直接否定巨龙的存在根基那样。」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由微弱光芒构成的、结构极其精简的符文一闪而逝,烙印在剑柄之上。
下一刻,巨剑“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但扬起的尘土却比预期少得多。
默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更深的探究:
“您剥离了它大部分的‘质量’概念?很有意思的思路,近乎于‘否决’而非‘改变’。但这样的剑,还能称之为‘剑’吗?”
流云没有回答,她弯腰,这次轻而易举地单手抓起巨剑。她试着挥舞两下,动作因为武器的怪异手感而略显笨拙,但速度极快。
“现在,试着将魔力馆主进去,让它变得‘锋利’。”默林指示道。
流云依言而行。她想象着风刃切割的感觉,试图将能量导入剑身。
然而,失去了“质量”支撑的剑身,根本无法稳定承载这股力量。魔力在其中乱窜,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看来,‘轻’与‘利’在您目前的掌控下,难以两全。”
默林缓步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那紊乱的剑身上。
没有炫目的光效,只有一股庞大而精纯的魔力,如同无声的海啸,瞬间抚平了所有躁动,并以绝对的“存在感”反向侵蚀。
流云感觉手中的剑猛地变得灼热、沉重,仿佛握住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试图维持那个“否决质量”的符文,但在默林那纯粹的、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她附加的概念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剑身断裂,而是流云附加其上的所有魔法结构,连同她试图灌输的“锋利”概念,被默林的力量从最基础的层面彻底“否决”和“碾碎”了。
巨剑恢复了它原本沉重、凡铁的模样。
流云松开手,任由它坠落,在沙地上留下一个浅坑。
默林看着她,嘴角是惯常的微笑,眼神却带着审视:
“实践检验过了。你独特的‘认知’路径,在绝对的‘力量’与‘规则’掌握面前,依旧脆弱。不过……”他话锋一转,“作为初次尝试,你的‘否决’思路,很……特别。”
就在这时,凯和亚瑟走进了训练场。凯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而亚瑟的目光则先是扫过地上的巨剑,最后落在流云空空的手上,银灰色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流云!你的新手腕甲做好了!”凯扬了扬手中一副精致的皮革腕甲,“父亲说,一副好的腕甲是剑士的第二生命!”
“看来,是时候去为你挑选真正的‘第一生命’了。”默林顺势结束了训练。
“凯,亚瑟,你们陪流云去一趟铁匠铺吧。”
关于魔法教学:
默林率先做出的教学是“改变属性”(用风来减轻重量)
流云则是将认知屠龙的逻辑和传统魔法相结合,否定概念(剥夺剑的质量)
默林后来的行为,则是用绝对的力量,从“最基础的层面”碾碎了流云的魔法结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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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灰烬与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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