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百叶窗，在客厅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栅。朴信难推了推眼镜，视线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第三十七次——林叙怀正盘腿坐在他对面，素描本搁在膝头，铅笔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这很反常。
更反常的是，当朴信难第五次“偶然”起身倒水，试图瞥见画纸内容时，林叙怀会迅速合上本子，露出一个过分自然的微笑：“要不要尝尝新买的桂花 syrup？”
理性的大脑开始自动运算。输入变量：室友近期的异常行为频率升高 62%；新增变量：对方开始记录他的咖啡口味偏好；异常参数：那本从不离身的素描本。输出结果指向某个他从未考虑过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林叙怀的铅笔在纸上游移。他试图捕捉光线在朴信难镜片上形成的双折射，却总不自觉勾勒起对方翻书时小指微屈的弧度。这很危险——就像他发现自己居然能背出朴信难那套《租房公约》的第七条细则。
怀疑在第七个合租的周末达到顶峰。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空间边界。”朴信难把一沓打印纸推过餐桌，封面标题是《基于行为模式的合租空间优化方案 3.0》，“你上周有四次未经许可进入我的‘静默工作区’。”
林叙怀捏紧了兜里的速写本——那上面全是对方伏案时肩胛骨的起伏线条。“我只是在观察光影变化……你知道，艺术创作需要……”
“艺术创作需要记录我每天几点刷牙？”朴信难调出手机相册，“这是你落在我充电器旁边的草稿。”
画面一角赫然标注着：PM 11:47/刷牙/左撇子逆时针弧线。
空气凝固了。窗外传来创意园区施工的轰鸣，吊臂在夕阳下像巨大的节拍器。
打破沉默的是快递员的敲门声。朴信难签收了一个方正包裹，拆开是装帧精美的《城市青年合租行为白皮书》。
“样本调查，”他推推眼镜，“需要记录室友的社交行为模式。”
林叙怀盯着精装封面，突然想起什么，从床底拖出个蒙尘的画筒：“巧了，我投稿的《都市共生图鉴》需要记录现代人的生存状态。”
他们同时陷入沉思。一个在分析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是否超出友邻范畴，一个在研究对方耳廓转红的色号是否具有特殊意味。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物业上门检修水管时被打破。老师傅拧着阀门闲聊：“现在年轻人合租真讲究，还装这么多摄像头搞创作？”
两个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空调检修口——某个黑色镜头正闪着微光。那不是林叙怀的写生机位，也不是朴信难的观察设备。
当晚，他们拆下七个隐藏摄像头堆在客厅中央。塑料外壳在灯光下像某种当代艺术展品。
“房东说这是为了评选‘最美合租样板间’。”朴信难念着微信消息，声音干涩。
“参赛就能免三个月物业费。”林叙怀补充。
他们坐在满地线缆中间，像两个被拆穿秘密的共犯。朴信难突然举起那本《合租行为白皮书》，纸张撕裂声清脆利落。
林叙怀看着他，突然笑出声。他抓起那叠画满对方生活细节的稿纸，塞进碎纸机。齿轮转动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当最后一片纸屑飘落时，朴信难正在重新布置wifi密码。林叙怀则拎起油漆桶，在曾经装有摄像头的墙角画了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
窗外吊臂还在规律摆动，将新的创意园区招牌缓缓吊起。明天这里又会有新的“最美合租故事”上演，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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