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数学课结束的铃声在阶梯教室回荡。空气里还残留着粉笔灰和公式演算的紧张气息。学生们并未立刻散去,不少人围着讲台向教授请教,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昭示着这节课的含金量。
江滨月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疾不徐地收拾着摊开的笔记和教材,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江同学,”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何舒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顺便有道傅里叶变换的题,想跟你讨论一下思路。”
江滨月抬起头,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抱歉,何同学,已经约了人。”
她的目光自然地越过何舒杰的肩膀,投向教室门口——夏临正斜倚在门框边,她上身套一件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衬衫,内搭修身的白t恤,下身配着灰蓝色牛仔裤,身影清瘦,目光淡淡地落在这边。
何舒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门口那个气质独特的女孩,微微一怔。
“哦,这样啊……那改天吧。”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失落和尴尬。很快点了点头,转身汇入了离开教室的人流中。
江滨月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向门口。她走向夏临时,明显感觉到周围一些尚未离开的男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女生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
夏临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等江滨月走近,便直起身,和她并肩朝食堂走去。
初秋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校园小径上。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夏临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在追你?”
江滨月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夏临一眼,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何舒杰。
“不是,只是讨论问题而已。”她对何舒杰的意图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从未放在心上。
夏临“嗯”了一声,没有追问。又走几步,她再次开口,依旧是那种随意的口吻:“没男朋友吗?”
江滨月这次没有停顿,很干脆地应道:“嗯。”
“没碰到喜欢的?”夏临的视线似乎飘向了远处树梢。
“没这个想法。”江滨月的回答简单直接。
她一直以来对感情的态度都显得异常“冷淡”。从中学起,身边就不乏追求者,但她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
那些青春期的悸动、懵懂的憧憬,似乎都与她绝缘。她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别人在情感的漩涡里沉浮,自己却始终站在岸边,衣角都未曾沾湿。
她有时会怀疑自己是否缺失了某根神经?但更多时候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夏临没再说话,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
到了食堂,正是人潮高峰期。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菜时,江滨月习惯性地多选了几样素菜,清炒时蔬、凉拌木耳,再加一份清淡的汤。
夏临则恰恰相反,餐盘里堆着色泽诱人的红烧排骨、油亮的酱爆鸡丁,还有一大块煎得焦香的鱼排。
江滨月看着夏临餐盘里分量可观的荤菜,又低头看看自己那份清淡,忍不住轻声感叹:
“真羡慕你,吃这么多肉,还这么瘦。”她捏了捏自己腰侧并不存在的赘肉,语气带着点小小的烦恼,“我就不敢吃太多。”
夏临正低头挑着鱼刺,闻言抬眸,视线毫不避讳地从江滨月的脸滑到脖颈,再到被T恤勾勒出的、线条流畅的肩背和起伏的胸前,最后落回她略显困扰的脸上。
那目光坦荡直接,看得江滨月耳根微微发热。然后,夏临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开口,声音清晰:
“不胖。”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几处曲线明显的地方,“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
江滨月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涌上脸颊,连耳尖都红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心跳有点快。
“……你别光吃肉,下次也要点些菜。”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
夏临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了些,没再逗她,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
饭后,两人沿着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慢慢走着。空气里混合着青草和塑胶的气味,远处有踢足球的喧闹声传来,更显得她们这一隅的安静。
江滨月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出去的鞋尖。心里却想着尹婷昨晚的话,还有高中时期听到的那些议论。
她并非脆弱到会被流言中伤,只是那种被误解的无力感,像一层薄雾,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夏临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江滨月脚步一顿,有些愕然地侧过头看向夏临。
对方正看着她,眼神平静。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江滨月下意识地问,声音里带着点被看穿心思的赧然。
好憨啊,可爱……
“拜托,哪有人深更半夜发消息约午饭的啊?”夏临还是忍不住笑了,语气带着点调侃。
江滨月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昨晚发消息时没多想,现在被夏临点破,才觉得确实有点突兀。
“好像是挺奇怪……”她承认道,脸上的笑容让之前的沉闷感消散了不少。
沉默了一会儿。
江滨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有没有留意过别人对你的看法?比如……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有啊。”夏临的脚步没有停,回答干脆利落,甚至伸出了手指来数,“‘高冷’、‘孤僻’、‘不合群’、‘恃才傲物’……大概就是这些词儿吧。”
江滨月有些意外于她的直接和坦然,更意外于她话语里那份毫不在意的洒脱。
“你……不介意吗?”江滨月忍不住追问。
夏临终于侧过头,认真地看了江滨月一眼。她的眼神清亮,像秋日澄澈的湖水。
“介意?”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然后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平静,“为什么要介意?那些声音,就像风穿过树林的喧嚣,或者颜料滴落画布时溅起的杂点。”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贴切的比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帆布袋粗糙的边缘。
“它们确实存在,但它们不是我画布上的主色调,更不是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我的画布上,只需要有我认定的色彩和线条,有我想描绘的光影和情绪。至于风怎么吹,杂点落在哪里……那是风的事,是颜料的事,不是我的事。”
她的话语像一首简短而有力的散文诗,带着艺术思维的抽象和美感,却又直指核心。
“真正重要的人,自然会走近,会看见画布本身的样子。”夏临最后总结,“其他人……他们只是路过我画展的观众,匆匆一瞥,留下几句标签式的评价,然后继续走向他们自己的展厅。他们的看法,定义不了我画布上的任何一笔。”
江滨月静静地听着,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她看着夏临在阳光下清瘦而挺拔的侧影,看着她眼中那份不为外物所扰的坚定和专注。她的不在意,不是外人所说的冷漠或傲慢,而是一种强大的内心定力。
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吗?
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声音困扰,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坚定地守护着自己内心的世界。她不需要刻意去改变什么,去迎合什么。她只需要像夏临那样,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
“你不行的,你天赋不够。”
“如果是滨娜的话,肯定可以……”
“你这样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换一条路吧?相信爸妈的判断。”
“不要浪费你在数学上的天赋。”
真的……可以吗?
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可以,那就好了。
“怎么了吗?”夏临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关切。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站在江滨月身前一步的距离。
江滨月抬起头,正好和她视线交汇。
夏临注意到她的眼神很是低落,像是一盏快熄灭的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眼神,夏临也觉得有些难受。
“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吗?”江滨月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看着那双眼睛,夏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半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伸出手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
额头触碰到柔软的亚麻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夏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
然后,一只微凉的手落在她的发顶,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抚摸,动作有些生涩,却让人足够安心。
“我不知道。”夏临轻轻开口。
江滨月的心微微一沉。
“不过,”她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江滨月耳畔,“如果连我都可以的话,那你肯定也行的吧。”
“噗嗤”一声,江滨月笑了,带着一点鼻音,“……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嘛。”
夏临也轻轻一笑,清冷的眉眼在阳光下似乎柔和了许多,“那你好点了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又带着一点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撒娇意味,“我再靠一会儿。”
夏临的肩膀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但此时却是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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