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军训生活紧张而规律。夏临的身体没有再出大问题，但高强度的训练和暴晒依旧消耗巨大。
她和江滨月虽然在同一个基地，但不同连队，加上训练任务繁重，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偶尔在食堂或集合点远远望见，也只是隔着人群微微颔首示意，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军训的最后一天夜晚。
白天的酷热终于散去，晚风带着难得的清爽。巨大的操场上，篝火堆熊熊燃烧，映红了年轻的脸庞。白天严肃的教官们此刻也都放松下来，组织着各个连队拉歌、表演节目，气氛热烈而欢腾。
歌声此起彼伏，有豪迈的军旅歌曲，也有流行音乐的合唱，笑声、掌声、起哄声在夜空下回荡。
夏临坐在艺术系方阵的前排，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篝火和喧闹的人群，难得的放松让她有些出神。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氛围。
教官显然没打算放过这群“有才艺”的学生，在几轮拉歌后，直接点名：“夏临！听说你是艺术系的才女，给大家露一手！”
“夏临！来一个！”
“夏临！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周遭起哄声瞬间高涨，连身旁的沈佳也起身小跑到教官面前，接过麦克风递给夏临。
夏临只是顿了一下，便平静地站起身。她没有走到最前面聚光灯般的中心位置，而是笔直的站在原地，离篝火稍远一些，光线在她身上投下若明若暗的影子。
她不是爱出风头、高调的人，但也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对她而言，唱歌只是表达，在哪儿唱都一样，无需张扬，也无需收敛。
她没有说话，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口唱了起来。
是一首旋律舒缓、略带空灵的英文民谣。她的声音不像江滨月那样温润，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冽质感，像月光下的溪流，干净，透彻。
没有过多的技巧渲染，只是用最本真的嗓音，娓娓道来。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她清瘦的侧影和专注的神情，仿佛她只是唱给这夜色和晚风听。
喧闹的操场似乎被这清冷的歌声按下了暂停键，许多人都被吸引，安静下来倾听。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将她整个人融入了这片静谧的夜色。
江滨月坐在数学系的方阵中，望着那个不算远的身影。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夏临唱歌，突然觉得她好厉害，会画画、会弹琴，还会唱歌。
她觉得夏临唱歌的样子，跟画画时一样专注，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美感。江滨月看得有些入神，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
一曲终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甚至还有好事的男生在人堆里高喊：“夏临！我爱你！”在被教官点名要光明正大站出来后，又焉了下去，引来一阵哄笑。
而夏临只是微微倾了下身子，算是谢过大家的捧场，然后便安静地坐了回去。歌声起落，对她而言，不过是随心而至，兴尽而返。
江滨月的掌声夹杂在人群中，格外用力。
就在这时，夏临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和跳跃的火焰，远远地望了过来，视线交汇。
江滨月弯起眉眼，脸上漾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随即拿出手机，对着夏临摇了摇。
夏临了然，划开屏幕：
江「很好听 /鼓掌」
「必须的 」
夜色很好，晚风很温柔。夏临不禁想。
……
篝火的余温还残留在夜里，清晨的哨声却已经吹响。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是情绪动物，来之前哭爹喊娘，恨不得马上逃离的“炼狱”，等真要走了，却反而没那么干脆。
有人望着住了七天的简易宿舍，眼神中透着有一丝不舍；有人和同连队的“战友”击掌、拥抱，约定回校再聚；有人偷偷抹了把眼睛，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大巴车一辆辆驶来，载着比来时晒黑了几个色号的学生们离开，车上氛围有些奇特，既是解脱，也是眷恋。
江滨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稀疏的树木，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有些暖洋洋的。她也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这七天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忽闪而过。
晚上，回到久违的408寝室。大家洗去一身的尘土和疲惫，这些天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呼……终于活着回来了！”魏阳阳把自己摔进椅子，夸张地长叹一声，“我感觉我现在能睡三天三夜！”
程露也蔫蔫地点头，显得没精打采：“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过晚上篝火晚会还挺好玩的。”
江滨月则坐在床上，安静地整理着带回来的行李，动作有条不紊。
尹婷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阳台进来，眼镜镜片蒙着一层水汽。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拿起吹风机，目光落在江滨月身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诶，滨月，你和夏临是怎么认识的啊？”
“嗯？”江滨月有些意外，抬头看着尹婷，“之前在学校遇见过几次。”
“哦。”尹婷转过身去，一边吹着头发，一边随口说道，“她在我们系里挺出名的，是特招生，听说教授都特别看重她。”
江滨月停下手上动作，安静听着。
“不过……”尹婷顿了顿，“她性格好像有点冷，对人……嗯，怎么说呢，有点爱搭不理的？我们系好多人说她难相处，有点傲。”
江滨月微微蹙起眉头，“怎么会呢？”声音带着一丝不解，“她人挺好的，你跟她相处过就会知道。”
尹婷闻言有些意外，回头看了江滨月一眼，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她为谁做争辩，“哦，也对啦，不能偏信传言。”
“啊——！你们快看我！完了完了完了！”魏阳阳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颊、额头，“黑得跟炭一样！我精心呵护了一暑假的白皮啊，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转过身，对着室友们哭丧着脸：“你们有没有好的美□□华推荐？急救的那种！或者美白面膜？我得赶紧抢救一下！露露，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个牌子不错？”
程露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哎呀，我也觉得我黑了！阳阳你说的那个牌子我用了感觉效果一般……滨月，尹婷，你们有什么推荐吗？或者偏方也行。”她看向江滨月和尹婷，一脸苦恼。
“偏方？听说柠檬水加蜂蜜有用？不过效果好像很慢……我倒囤了几盒美白面膜，你要试试吗？”
“好啊好啊！”
“滨月呢？你也晒黑了一点。”
“我没关系啦，健康就好。”
“美白也很重要的！”
“这就是长得好看的自信吗？羡慕！”……
这个年纪的女生，似乎很容易被恋爱、护肤的话题转移注意力。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刚刚寝室的那一点微妙氛围，也已经悄然散去。
夜深了，江滨月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她在想今晚尹婷说过的话。
为什么别人会觉得夏临难相处呢？是因为她不爱主动寒暄？因为她表情不多？因为她把精力都专注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所以对无关的人和事显得疏离？
也许都有吧。她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解，夏临人明明很好。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呢？别人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江滨月啊，感觉有点装。对谁都笑笑的，客客气气的，但好像也没把谁真正放在眼里。”
“是吧？我也觉得！问她题目她也会讲，但讲完就完了，像完成任务一样，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
“估计她心里挺傲的，觉得我们水平不够，懒得深交呗？”
“可能学霸都这样？不过确实，看着挺亲和，其实很难靠近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高三时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江滨月翻了下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际关系好麻烦……刚刚也是，要不是魏阳阳打圆场，气氛肯定会很尴尬。
可是……不知为什么，和夏临相处时，就很轻松，有时候她面上看着冷淡，但心里其实很温柔。
想到这，她坐起身。轻轻拿过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把亮度拉低，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对话框。
「明天一起吃午饭吗？」
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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