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背着阿年,忍不住试探地问道:“你年岁尚小,应当不是随行的御林军吧?”
阿年没有做声,侍卫长便当他默认了。
“那么,你是谁呢?你究竟是何来历,能叫殿下这般护着你?”
护着他?阿年轻蔑地笑了一声,他们原是这样想的吗?
可转念一想,千南知方才的行为确实可以算是“护着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
阿年也想不通。
见侍卫长怀疑自己,阿年随口答了句:“我不过是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孤儿,能有什么来历?”
侍卫长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就是这样博得殿下同情的?殿下单纯,容易上当受骗,可这一套对我却没用。”
这话奴隶市场那边日日都有人这样说,说的更惨更让人心疼的也有,他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可他没见过谁说这话是这般随意的语气的,卖惨也不走点心,是觉得骗住殿下了就无所畏惧了?
他后面说的,阿年便没听了,只听了前半句话,便陷入了沉思。
所以是因为同情吗?
是了,她自幼在宫中生活,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不识人间疾苦,见着他这可怜人,可不得“善心大发”了吗?
他也不是没见过同情他的人,只是那些人顶多施舍他些不要的吃食,时间长了,便连吃食也不愿给了。
对于她来说,买下一个奴隶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一旦觉得麻烦了,善心怕是也就耗尽了。
翌日清晨,花朝向凤今龄请辞,代皇后去寺庙为老将军祈福。
黎安城有座很灵的寺庙,若家中有长辈生病,子女便会去庙中祈福。
更有甚者,会在庙中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日,以求去除家中老人病痛。
按皇后的安排,本该是凤今龄亲自去祈福的,奈何南老将军不舍得,只能花朝自己去了。
花朝请辞,凤今龄自是欣然同意了。
花朝是她身边最了解原主的人,若让她们一直待在一处,花朝迟早发现端倪。
如今花朝要走了,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不必时刻绷紧神经了。
没了限制,她便可以尽情去完成任务了。
这不,太医才给南老将军请完脉,她便把人拉到了阿年这里。
“他的腿如何了?多久能好?”
凤今龄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很关心阿年伤势的样子。
“这是骨折了,下官已经帮他复位了。只是还需要好好歇息,不可乱动。再每日敷些草药,三个多月便能好了。”
听了这话,凤今龄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了个能把阿年留下来的好借口。
“你不宜走动,不如在这把伤养好了再走?”
阿年正欲开口,便被闯进来的侍卫们打断了。
凤今龄不悦地看向侍卫长,眉头微皱道:“你这是何意?”
侍卫长朝千南知行了一礼,道:“将军审问了昨日抓到的刺客,他指认这少年是他们的同伙。将军让属下提人当面对质。”
阿年听了这话,眸子又沉了下来。
那些刺客果真是冲着他来的……
凤今龄也是一愣,可若是是南将军抓人,她也不好拦着。
况且她也很疑惑,为何那些刺客会指认他。
“人可以带走,可若是没有证据,你们可不能伤他一根头发。”
侍卫长见她配合,松了一口气,道:“殿下放心,将军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
话音刚落,侍卫长便催促下属把人带走了。
阿年走前扫了凤今龄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才被怀疑,她便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出去。
若是那人一口咬死他是同伙,她怕是就不会管他死活了吧。
她和旁人,确实没什么不同。
到了将军府暗室里,阿年便见到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南将军。
谁能想到传闻中这般英明神武的人,暗地里却助纣为虐。
南开忠抬头看了阿年一眼,便转头看向那个刺客:“你指认的同伙可是这少年郎?”
那个刺客仔细辨认一番,便忙不迭地点头,说阿年是他们的同伙。
南开忠又问阿年:“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刺客说这少年叫年淮,是江宁人士,被人贩子拐卖后被江湖中人赎走,从而加入了他们的组织,成为一名杀手。
这次他们奉命刺杀千南知,由这位少年吸引千南知注意力,寻找机会进入府中确定方位。
却不料任务失败,这少年抛下同伙逃走,故而他才不念旧情,把少年供了出来。
阿年冷眼扫了一眼那两个刺客,道:“我不认识他们。”
“你放屁!”刺客情绪激动地喊了一声:“你敢说你没见过我吗?”
侍卫长连忙上前摁住了那名刺客,训斥道:“将军没问你话,老老实实待着便好!”
南开忠也不理会那个刺客,继续问阿年:“你可是叫年淮?”
阿年沉默了一瞬,扫了那名刺客一眼,这才答道:“是。”
“江宁人士?”
“是。”
南开忠皱了皱眉头,狐疑地看着阿年,问道:“你家在江宁,为何会来黎安?”
“被人贩子转手卖到了黎安来。”
南开忠翻着那个刺客的口供,沉默了一瞬。
这些都对上了……
“你可曾加入过什么江湖门派?”
“不曾。”似是怕南开忠不信,阿年又补充了一句,“人贩子看得紧,我一直被关着,不曾自由活动过。”
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南开忠叹了口气,观他神情不似作假,便也没有当下就做出结论。
“你今日翻墙是想作甚?”
“是……殿下让我替她折梨树枝的。”
若如实说来,他多半会被当成逃奴处以断足之刑,那他便再也走不了了……
南开忠看出了他在撒谎,心中对他的怀疑又深了几分。
但没有确凿证据,他只能派人去江宁查查,免得冤枉了好人。
“你是知知带入府的,可能将那日情形细细说来?”
阿年点了点头,将那日之事缓缓道来。
“那日殿下的马车路过集市时,车轴恰好断了,只好换辆马车。下车之时看到了我,许是殿下于心不忍,便将我买了回来。”
“人牙子那应当不少人吧?怎么知知偏偏只带了你一人走?”
阿年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偏偏只带他一人走?他也想不通。
难不成是因为买他的人是一名不怀好意的男子……
可那是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怎会知道他被那人买走后,会发生什么龌龊事?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人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殿下派人过来了。”
南开忠抬了抬手,道:“放她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丫鬟搬了张凳子进来。
那丫鬟见南开忠疑惑,连忙解释道:“将军,殿下送了张凳子过来。说这少年的腿先前被人打伤了,昨夜又摔着了,不宜久站,便送了张凳子过来。”
南开忠认得她,她原是南夫人身边伺候的,名叫喜儿,平日里很是机灵。
花朝走后,南夫人怕凤今龄身边的人照顾不周,便让喜儿去了凤今龄身边。
“知知对他倒是关心,竟还特意送张凳子过来,难不成我这还会少一张凳子?”
南开忠不悦地扫了一眼那张凳子,道:“她这般关心他,今日不见着人,怕是晚上都睡不好觉了吧?”
喜儿面露尴尬之色,轻咳一声,又说:“殿下还说,将军今日忙的不见人影,让您注意休息,莫要累着了。”
“这还差不多。”听了这话,南开忠面色缓和下来,让喜儿把凳子放下了。“你回去吧,告诉知知,我马上就处理完了。”
“是。”喜儿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便立马离开了。
“所以知知带你回来,是因为你腿被打伤了?”南开忠叹了口气,道:“知知这般心善,也不知是好是坏……”
阿年看了眼那凳子,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没有开口说话。
那里受伤的人不止他一个,伤得比他重的也不是没有,她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带他回来的。
“你找木工去看看那车轴断裂处有没有端倪吧。”南开忠交代了侍卫长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南开忠走后不久,便有两人鬼鬼祟祟地遛了进来。
“殿下,若是将军知道我找借口进来,不会怪罪我吧?”
说话的人正是先前送凳子的喜儿。
“怕什么,今日我叫你送凳子来时,趁人不注意留下个香囊,你可留了?”
“留了是留了,可是这个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借口拙劣我们不也进来了?”凤今龄让喜儿在门口把风,自己走了进去。
她特意叫喜儿搬凳子过来,不就是为了找到阿年的所在地,好来看看他?如今都到了门口了,她怎么可能离开。
暗室的蜡烛燃尽了,灯光很是微弱,千南知进来时,阿年看不清她的脸,但仅凭轮廓,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凤今龄看到阿年苍白的脸时,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打你了吗?”
阿年整个人都很僵硬,脸上也一直冒冷汗,似是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凤今龄见他不说话,连忙点了火折子,仔细查看了一番。
“也没受伤啊……难不成,是绳子绑的太紧了?”
阿年坐的凳子不是她今日送来那张。
这张凳子看起来像是用金属做的,把手和凳脚处都有着几条特殊材质的绳子,束缚住了阿年的手脚。
她伸手去扯绳子,想弄松些,可费了很大的力气绳子还是纹丝不动。
房间中突然有了光亮,让阿年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心里的恐惧却逐渐消散,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了。
等适应了光线,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千南知担忧的目光。
火光打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眸子照得亮亮的,五官看上去也更加柔和了。
此时见到她,竟觉得没有先前那边招人厌恶了。
凤今龄见阿年脸色好了许多,隐约有了个猜想:“你是怕黑吗?”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凤今龄见他毫不遮掩地承认了,微微顿了一下,才转身去寻蜡烛点上了。
“你今日的药膏还没敷,我给你送来了。”
这种小事她当然可以随便找个人来做,可若不亲力亲为,如何迅速拉近与他的距离呢?
凤今龄在阿年面前蹲下,缓缓掀开了他的裤腿,阿年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立马被她察觉了。
凤今龄摁住了他的腿,柔声道:“别动,我给你贴药膏。”
凤今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也不知是排斥还是什么。
阿年打量着,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她为何会屈尊降贵,亲自为一个奴隶上药?
阿年直觉凤今龄对他好是带着某种目的的,至于带着什么目的,他目前还想不通。
他身上似乎也没有值得让她算计的……
凤今龄贴好了左边的药膏,抬起头来问阿年:“疼吗?”
阿年急忙收回视线,撇过头去,有些不自然地答道:“不疼。”
“那便好。”
说罢,凤今龄便又去给他贴下一块膏药了。
阿年又垂眸看向凤今龄,双手紧了紧。
总不能是真的想待他好吧?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呢……
阿年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摇出了脑袋。
可看见凤今龄担忧的模样,心里又有些别扭起来。
不管如何,她的关心都不似作假的。
这是他这些年来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多谢。”
凤今龄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居然同她道谢?
虽然他还是那副提防疏离的模样,但这也算是一大进步了吧?
凤今龄笑了笑,便继续给他贴膏药了。
“殿下,门外的侍卫进来了。”
喜儿催促的声音响起,凤今龄才站起身来,朝阿年说道:“我回去叫他们多备点蜡烛,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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