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也是我爸爸吗?”
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和纯粹的疑惑,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狭窄的玄关炸开。
絮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抱着女儿的手臂箍得死紧,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藏起来,将这句可怕的话塞回她的小嘴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连呼吸都变得灼痛。
完了。
谢谳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所有的质问、怒火、甚至那陌生的悸动,在这一刻都凝固了。他看着那双泪汪汪的、映着自己轮廓的桃花眼,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怨恨,只有孩子最简单直接的探寻。
“也是我爸爸吗?”
这轻轻的一句,比絮听所有的控诉和冷言冷语加起来,更具杀伤力。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被自己的女儿(这几乎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不是没被Omega用各种手段纠缠过,但被一个三岁的孩子,用如此无辜的方式“认亲”,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龙舌兰信息素里那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无措的滞涩。他该怎么回答?
承认?在絮听那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的憎恶眼神下?
否认?对着这双清澈见底、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眼睛?
谢谳的沉默,在絮听看来无异于默认前的酝酿,是风暴降临前最后的死寂。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再让眠眠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分一秒!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过身,用自己的脊背完全挡住谢谳的视线,声音嘶哑破碎地对怀里的女儿说:“不是!眠眠看错了,他只是……一个走错门的叔叔。”
这话与其说是解释给眠眠听,不如说是最后的挣扎,说给他自己,也说给身后的谢谳听。
“现在,请你立刻离开!”絮听背对着谢谳,逐客令下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恨意和绝望的颤抖,“否则,我立刻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报警?
谢谳终于从那种罕见的失神中被拽了回来。他看着絮听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脊背,看着那颗埋在他颈窝、小声啜泣的小脑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
有被冒犯的怒意,有得知真相的震惊,有对絮听隐瞒三年的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眼前这“父女”二人紧密相依、而他却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刺目感。
他知道,今晚不可能再问出什么了。絮听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而那个孩子……他的女儿,显然被吓坏了。
他谢谳再混账,也不至于在此刻继续逼迫。
“絮听,”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他没有等絮听回应,甚至没有再试图去看那个孩子一眼。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即将关闭的、将他隔绝在外的门,以及门后那对他刚刚确认的、与他骨血相连的父女,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一步步远去。
直到确认那压迫感十足的信息素彻底消失,直到听到电梯运行的声音,絮听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腿一软,抱着女儿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爸爸……”眠眠被他吓到了,小手慌乱地摸着他冰凉的脸,“爸爸不哭……”
絮听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早已一片湿冷。他紧紧搂住女儿,将脸埋在她带着奶香的小小肩膀上,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门外,夜雨依旧未停。
门内,一场更大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酝酿。
谢谳坐回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靠在驾驶座上,闭了闭眼,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孩子怯生生又带着探寻的眼神,以及絮听那双充满恨意和泪水的桃花眼。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特助的电话,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容错辨的决断:
“暂停所有对絮听的舆论施压。”
“给我查,三年前七夕前后,我所有的行程,精确到小时。”
“还有,准备一份……亲子鉴定需要的东西。”
————
门关上,阻隔了外面湿冷的雨气和那个Alpha带来的风暴,但絮听心中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
他抱着依旧有些不安的眠眠,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许久没有动弹。女儿温热的小身体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力量来源。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剧烈波动的情绪,不再追问那个“叔叔”的事,只是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
“爸爸没事了,”絮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脸颊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头发,“眠眠不怕,坏叔叔已经走了。”
他抱着女儿起身,重新将她安置回卧室床上,耐心地哼着歌,直到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再次沉入梦乡。
轻轻带上门,絮听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与冷肃。他走到客厅,看着玄关处仿佛还残留着谢谳气息的位置,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谢谳离开时那句“不会就这么结束”,不是威胁,是预告。那个男人掌控欲极强,一旦确认了眠眠的身份,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拿起手机,先是给周律师发了信息:【他刚才来了,见到了眠眠。他应该已经确认了。准备下一步方案,包括如何应对他可能提出的亲子鉴定和抚养权问题。】
周律师的回复很快:【明白。我会加紧。保护孩子是第一位的。】
接着,他联系了经纪人李哥,言简意赅:【李哥,帮我尽可能空出接下来一周的行程,非必要不接新工作。另外,联系几个信得过的、有孩子的圈内好友,如果……如果需要,我可能得暂时带眠眠去避一避。】
李哥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听听,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谢总他……”
“比想象的更严重。”絮听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亲眼看到眠眠了。”
李哥沉默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好,我去安排。你……你和眠眠小心。”
结束通话,絮听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早已不见踪影,但无形的压力却仿佛依旧笼罩着这栋公寓楼。
谢谳会怎么做?
直接动用权势抢夺抚养权?
还是用资源和利益诱惑他放手?
或者……更卑劣的手段?
絮听攥紧了拳头。无论哪种,他都不会退缩。
---
与此同时,飞驰的迈巴赫内。
谢谳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峰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特助坐在副驾,通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谢总,已经按您的吩咐,暂停了对絮听先生那边的舆论施压。另外,三年前七夕前后的行程正在紧急整理,大概一小时后能发到您邮箱。”特助谨慎地汇报着。
“嗯。”谢谳淡淡应了一声,睁开眼,眸色深沉如夜,“亲子鉴定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联系了最权威的机构,确保绝对保密。只是……”特助顿了顿,“样本方面,孩子的可能比较容易通过其他途径获取,但絮听先生那边……恐怕不会配合。”
谢谳想起絮听那副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的模样,眼神暗了暗。配合?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就想办法。”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不是有个经纪人?或者,他身边那个保姆?总会有漏洞。”
“是。”特助应下,心中为絮听捏了把汗。被谢总盯上,还是以这种方式,恐怕难以轻易脱身了。
“还有,”谢谳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皮质座椅,“去查一下,絮听这三年,一个人带着孩子,是怎么过来的。所有的经历,我都要知道。”
他想知道,那个看起来纤细倔强的Omega,是如何在消失的一年里,独自生下孩子,又如何一步步重返娱乐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还将孩子保护得如此之好。
这三年,他缺席的三年。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愧疚、恼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欲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
车子驶入谢家老宅的车库,谢谳下车,却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夜风中,抬头望了望这座象征着权势与责任的深宅大院。
忽然间,他觉得这里有些过于冷清了。
那个叫眠眠的小团子,如果在这里跑来跑去……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心头莫名一滞。
他甩开这不合时宜的思绪,恢复了惯常的冷峻面容,大步走了进去。
有些账,要慢慢算。
有些人,他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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