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呢？”
“大胆小儿，快说！陛下在何处？！”
萧玉柔看着前边的争执，心知是被发现了，她放下车帘，拉着萧琮下了车。
萧琮哒哒跑了过去，对着众人解释了一番，谢瑜冲他说了些什么，萧琮的脑袋便垂了下去。
萧玉柔乐得看戏，见谢瑜目光看过来，便打了个响舌，扬起下巴调笑地看他。
谢瑜眸中暗不可察地一动，随后移开了视线，转身带着萧琮上山行祭祀礼仪。
萧玉柔见他如此，也不恼，反倒心情甚好，步履轻快地跟在队伍最后。
初秋的草木依旧繁盛，蝉鸣不似盛夏时节聒噪恼人，众人浩荡走在长阶之上，却又极为安静，说是祭祀，却又隐有郊游之感，甚是轻松惬意。
众人按照次序而行，谢瑜领着萧琮走在最前，太皇太后等一众女眷紧随其后，萧玉柔身为公主缀在末尾。众人按照谢瑜唱和的流程一一跪拜叩首，此时祭奠礼节繁多，众人足足在外行跪了小半个时辰，临近正午方才结束。
谢瑜主持祭礼完毕，众人皆立在主殿外。一僧人稳步上前，对着众人道：“恭请诸位贵人，移步进殿上香。”
萧玉柔不由侧目，只见这僧人面貌清秀，五官极其端正清雅，仪态举止端方持稳，细白的皮肤上唇色淡红，长睫微卷，眸色透亮，是一种禁欲的清正之美。那僧人未察觉萧玉柔的目光，正用清亮的声线说着进香礼仪。
萧玉柔挑眉，笑眯着眼玩味地打量他一番，随后眼神莫名移到了谢瑜身上。
不想却正正撞上谢瑜不善的目光。
萧玉柔冲谢瑜挤挤眼，眼神好似在说，快来看这美男跟你像不像。
谢瑜微微蹙眉，偏头不去看她，侧身将众人请进殿内。
平安寺正殿乃是皇家祠堂，不对普通香客开放。高阔巍峨的大殿之上，大周皇室牌位次序供奉，然大周朝开国不久，只有十数个灵位立在殿中，显得有些寂寥。
太皇太后看着牌位最上，伫立良久，眼中隐有泪光，她抬手抹去，对萧玉柔和萧琮二人缓缓道：“去，给你们父亲母亲上柱香。”
萧玉柔点点头，躬身取了三支香燃起，跪下伏拜一番。
身形起落的瞬间，萧玉柔看着供于一旁的生母王皇后牌位，眼底闪过一丝哀戚，但很快便隐匿起来。
谢瑜静立一旁，看着萧玉柔，眸色微动，垂手而立。
萧琮却木木地，看着一众牌位，眼中并无任何波澜，只是有样学样地跟着萧玉柔上香。
一切事毕，皇家众人便在寺中偏殿用斋饭，按照惯例，饭后便可自行求签抑或是问卜。
谢瑜似是与寺中住持很是相熟，同他坐在院中茗茶论经。太皇太后则有些困乏，去了院房中小憩，而萧琮难得出来一趟，心心念念着萧玉柔答应他的话，装模作样地在寺中逛了一圈，然后鬼鬼祟祟地进了她休息的寝房，将一众跟班挡在门外，打发他们去后厨领绿豆汤解渴。
萧琮眼中闪着期待兴奋的光芒：“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
萧玉柔傲然一笑，拍拍手，莺儿便将一个包袱打开来。
只见里边放着两套常服。
萧玉柔年年祭祖都来这平安寺，对此处颇为熟悉，方才特地选了这最小的一间院房，只因此处背靠山墙，不远处就连着一条几乎无人知晓的兽道。
她指着窗户道：“从这翻出去，便是后山，山间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下山便是，我已让人备马，咱们骑马回城，看这时辰，长庆街上应该已经解了封禁，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
莺儿却全然没有她二人的兴致，面如土色，汗流浃背道：“殿、殿下，陛下，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被发现，奴婢们可就……”
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琮闻言，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无妨，姐姐你莫怕，有朕在，不会让你受罚的！”
莺儿闻言，勉强定了定心神，点头应声。
萧玉柔将外袍快速脱下，罩上粗衣，点头安慰道：“无妨，那绿豆汤里放的是安神散，最多让他们躲懒睡上一觉，不会出问题的。”
“啊？！”，莺儿大吃一惊，竟是不知萧玉柔何时在那绿豆汤里加了料，登时腿软，几乎快要站不住。
萧玉柔毫不在意，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不知者不罪，料是本宫加的，这罪责如何也轮不到你头上。”
莺儿急得快要流泪，舌头打结：“可可可可是……”
萧玉柔将腰带系紧：“别可是了，这回估计他们都睡下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宫会大大地赏你。”
萧琮也脱下自己身上的明黄龙袍，换上了常衫：“没错，朕也会赏你的。”
莺儿只恐怕自己有命挣没命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却比哭还要难看。
萧玉柔将头上的珠翠拆下来一些，拿起钱袋，放在手中颠了一颠，满意道：“放心吧。”
随后，二人就在莺儿生无可恋的目光中翻窗而出，往后山的羊肠小道上去了。
·
平安寺的一处凉亭中。
谢瑜斟了一杯茶，递给住持：“听了慧通法师一言，当真抵得过某苦读十年。”
慧通法师笑道：“世间万物，应如其是，不染俗世的纯净与阅尽千帆后的释然，二者大不相同，境界也相去甚远。小友天资聪慧，一点即透，贫僧许久未见像谢施主这般的后生了。”
谢瑜心念微动：“晚辈此行前来，不光为皇家祭祀一事，还有一经文想借阅。”
慧通法师和缓道：“谢太傅是想借《金域经》批注本罢？这经文珍贵，乃是先师西行，耗费数十年所得，乃是祖师亲传，虽不好借走，但倒是可供小友抄写一二。”
平安寺书库极大，且历经几百年风霜不倒，在一代代僧人的努力下，收集了天下无数的珍贵典籍，为妥善保存珍本，只有极少人能出入此处。
谢瑜忙起身道：“陛下与晚辈同行，晚辈想让陛下也见识一番，不知法师可否应允。”
慧通法师笑得慈蔼：“小友说笑了，陛下乃是天潢贵胄，陛下乐意赏阅，是平安寺的福气。”
说罢，慧通法师对守在一旁的弟子道：“善清，带小友去罢。”
这善清便是方才在大殿处引众人进香的清秀和尚，他有礼道：“太傅大人，这边请。”
谢瑜趁着点头示意的刹那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嘴角微微绷起。
拜别法师，谢瑜跟着善清和尚到了一处建造精良的高塔面前。
善清和尚道：“此处便是寺中的藏书之处。”
谢瑜闻言颔首，转头命墨竹墨松二人去寻萧琮过来。
然而他等了许久，久未见他二人复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又等了两柱香，才见二人面色惨白地回来。
谢瑜预感不妙，蹙眉问道：“陛下呢？”
墨竹难得地面露惧色，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开口：“陛下他……不、不见了……”
谢瑜眉结骤然加深：“不见了？”
墨竹哆哆嗦嗦道：“我们先去了他的院房，不在，便在寺中找了几遍，可怎么找都不见人影……后来，属下在后厨一处僻静的廊下看见了陛下身边常跟着的几个太监，皆喝下了迷药，不省人事……”
谢瑜顿感事态不妙：“太皇太后及太妃们可知晓？”
墨竹道：“她们不知。”
谢瑜沉着脸色，深虑一番：“先压下消息，莫要惊动其他人。墨竹调吾亲卫将此山暗中围住，墨松随吾去看看。”
“是！”
谢瑜脚下生风，善清和尚见状亦来帮忙，二人跟着墨松来了后厨房，果真见七八个随侍躺倒在地，正是萧琮身旁常常跟着的几人。谢瑜一一把脉过后，确定只是迷药，便上手施针将人一一唤醒。
待人醒来，谢瑜才从众人口中问出，萧琮进了萧玉柔的院房。
谢瑜眉头狠狠一跳，心中似是猜到几分，抬腿便去了萧玉柔的院房门前。
“谁、谁啊？”是莺儿的声音。
谢瑜听见她语调中的紧张，心中已经有了论断，便也不再多言，他冲墨竹使了个眼色，墨竹会意，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门踹开。
莺儿还在房内愁如何糊弄过去，却没想到他们直接踹门，登时吓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整个人瘫倒在地，面色铁青，不知所措。
谢瑜步入殿中，狭眸阴鸷地看着莺儿，冷冷道：“陛下同公主何在？”
·
另一边，萧玉柔骑术相当不错，带着萧琮策马狂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进了城，徐行一阵就到了长庆街头。
此时长庆街已解开封禁，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商铺酒肆热闹开张，货郎往来穿梭叫卖，宽阔的路上车水马龙，交谈笑闹声不绝于耳，好一派繁荣景象。
萧琮惊奇得很，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左看右看，只恨自己没多长只眼。
萧玉柔将马寄放在街口处不远的驿站，牵着萧琮的手便步入了人群之中。
“如何，可还喜欢？”萧玉柔问道。
萧琮面对热闹非凡的街市，眼睛都看直了，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见到什么新奇的都想把玩一番。
“姐姐！快看，是糖葫芦，还有糖人！！”萧琮兴奋地跑了过去，萧玉柔拿着钱袋子忙不迭跟上。
二人一路从街头开始，一直逛到街尾，香囊虎头帽等各色民间小玩意买了一堆，萧玉柔只恨自己没带上几个壮劳力，好帮她分担一些。
“姐姐！你快看，这个是什么？”萧琮拉着萧玉柔，指着一个竹棚搭的戏台，正中是一张薄薄的白幕，白幕上跳跃着不同的影子。
萧玉柔笑道：“那是皮影戏，要去看看吗？”
“要！”萧琮拉着萧玉柔便去。
二人上前，只见竹棚前坐着一个和善的老者。
那老者道：“看皮影戏，十文钱一位。”
萧玉柔交了钱，那老者便将他二人引进棚中，不多时，密集的鼓点奏响，棚中四面长布垂下，隔绝了日光，台上幕布后传来唱念声。
“世人皆道，为人母者，无有不爱子，爱之甚笃，性命可交托也……”
原来是一出《劈山救母》。
萧玉柔心情复杂地在黑暗之中坐着，看着萧琮的背影从兴致勃勃，到安静，再到肩膀微微塌下，再到最后，他转过来，苦着一张小脸，对她说：“姐姐，这皮影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走吧。”
萧玉柔本想说些什么，默了一阵，还是点点头：“嗯呐，委实没什么意思，姐带你去别的地方，更好玩。”
萧琮的双眼在暗处闪着水光，他借着暗处擦了擦脸，再一仰头，笑道：“好呀。”
二人出了皮影棚，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春风楼前。
春风楼门前站着几个衣着鲜艳俏丽的姑娘，冲着街上往来的行人热络招手。
“诸位大爷来呀，今日咱们春风楼新上了一支舞，新填词了一支歌，词曲甚妙，悠扬婉转，走过路过可别错过……”
此处少儿不宜，萧玉柔本想拉着他赶紧走，萧琮却停了下来，仰着小脑袋瓜，看着门前漂亮的大姐姐，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瞧着此处与别处的商铺很是不同，门头前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纱堆起的花，有牡丹，蔷薇，月季，桂花……不一而足，门口叫卖的人也不似其他地方着装朴素的店小二，都是些盛装打扮的妙龄女子。店铺前的架子上挂的也不是菜牌，而是各色花名。
里边隐隐传来歌声：“春日好风光，锦屏颜色俏，红绡帐暖，软玉温香……”
萧琮拽拽萧玉柔的裙子，仰起一双鹿眼水灵灵地看着她，小手指着春风楼道：“姐姐，我要去这。”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我会努力哒！！[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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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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