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沈沉英抬头,目光惊诧间对上卞白那双含笑的眼眸,心跳如雷。
她想摆手拒绝,却看到卞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木箱子,打开后是一件藕粉色的衣裙和外衫。
从所用的丝线以及针脚的做工上看,无疑是出自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夏蝉阁。
沈沉英在徐州时曾听娘亲说过,夏蝉阁的衣服精美昂贵,都是上京城达官显贵们才穿的起的。
那时候也正逢中秋,嫡母王若清给家中所有妾室,嫡庶小姐们都添置了新衣,只有杜悦和沈沉英没有。
沈沉英气急,觉得嫡母这般做实在不厚道,不大度,父亲也是个睁眼瞎,眼瞅着娘亲的衣服都旧的不成样子了,也没想过接济她们,她当晚就要去沈府理论,却被杜悦拉住了。
“阿英,别去。”
“娘不需要的。”
沈沉英手掌蜷起,指着她袖子处的一处小补丁,红眼道:“凭什么啊!爹爹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沈府凭什么如此薄待我们!”
“难道我们不是沈家人吗?这些年就放任我们自生自灭吗!”
看着女儿红肿的双眼,杜悦欲言又止,几度伸手想帮她擦去眼泪,可小姑娘倔强得很,故意要将身子背着她。
“娘觉得现在的日子很不错啊。”杜悦悻悻道,“没有深宅之中的勾心斗角,没有任何人管束着,虽然日子清贫,但我觉得很自在,很舒服。”
这话倒是没错,沈沉英心想,以杜悦这种与世无争的性子,如果在沈府里过活,不知道要被王若清和那几个姨娘们磋磨掉几层皮去,可外宅养着的妾和庶子女,着实是不太好听了。
沈沉英还是不讲话,杜悦便揽上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言:“娘告诉你个秘密,阿英要保密哦,连你阿兄都不能说。”
“什么秘密。”
沈沉英终于开口了,逗的杜悦欢笑。
“阿英知道上京城的夏蝉阁吗?娘亲以前穿过她们家的衣服,还不止一件。”
纵是沈沉英这种小地方的姑娘家都知道夏蝉阁里衣服堪比黄金贵,她听杜悦这么说,只觉得是在逗她玩。
“不信?”杜悦盯着她看,“娘亲以前在上京待过,当时夏蝉阁什么时兴的衣裙我都有,喜欢你娘的人可以从徐州排到上京了……”
虽然知道杜悦的话里有掺假的成分,但沈沉英还是信了。
毕竟她娘亲如此花容月貌,多才多艺,谁会不喜欢她呢。
几件衣服罢了,不是什么稀罕物。
“所以,娘亲希望阿英以后过上好日子,最好嫁个顶顶好的郎婿,给你买的全是夏蝉阁的衣服。”
“这样你就会发现,大娘子赠予的那些衣物,都没什么好稀罕的了。”
“不。”沈沉英突然转过身看向她,目光如炬。
“我会努力,通过自己的能力,让我们都能穿上夏蝉阁的衣服。”
而不是靠任何人施舍。
从那之后,她不再怨沈家不给她们娘儿几个东西了,也不再期盼爹爹有哪天良心发现,把她们都接回府上去了。
想到这里,沈沉英的心隐隐失落。
如今娘亲被杀害,兄长下落不明,她孤身一人,连仇家都无法手刃。
她说:“卞白,我现在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能穿女人的衣服呢。”
许是察觉到了沈沉英心绪低沉,卞白没有反驳她,而是将装有衣裙的箱子递给她,由她自己选择要不要穿。
“我很赞赏你为报仇隐忍蛰伏的心,也佩服你女扮男装独自入京的勇气,但一个人若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眼盲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才是真正的悲哀。”
“你要报仇,是要让仇者恨,而不是让自己痛。”
话落,沈沉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嘴唇轻启,半天发不出一个音。
卞白他知道了吗?他知道自己的过往,知道自己替兄从仕的目的了吗?
如果卞白都能知道这一切,那暗处的仇家,是否也早已将她看穿看透了呢。
她心凉如铁,头皮发麻,手心攥得越来越紧。
而卞白却是十分平静地看着她,眸光如水。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个大概。”
她很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很想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但她问不出来。
“我知道你娘曾经是宫里的掌乐,二十几年前离宫后逃到了徐州定居,生下了你和沈沉君。”
他曾经让人密查过徐州沈家,虽然沈家对外说沈沉君和沈沉英兄妹俩是家中一个贱妾所生,贱妾早些年死了,才记到了嫡母王氏名下,但他知道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
特别是那个早亡的贱妾,户籍文书都没有,贱籍底层也查无此人,很可能是哪里逃出来的奴仆,无名无份的,平日里被锁在宅院里,乡里乡亲的都不曾见过。
要说他是如何知道这位贱妾为何是杜悦的,那就要追溯到很早之前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沈沉英默默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恐道,“此事,只有我爹和王氏知道,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你还记得你租过我那个荒置的宅院吗,有一日你在院子里晒了一个绣有粉荷的枕头。”
“那个绣制的粉荷,花蕊偏长,蕊心处别出心裁用绿线勾织,正是出自宫里的一位老嬷嬷之手,而那位老嬷嬷曾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与杜悦来往甚是亲厚。”
“那你怎么确定我这个枕具就是老嬷嬷绣给杜悦的那只呢?”
卞白有些想笑,他早料到沈沉英会刨根问底了,于是如她所愿,一一告诉她。
“因为老嬷嬷绣的粉荷是太妃娘娘最喜之物,触怒了当今太后娘娘,于是就被斩去双手,连同所有绣品一并烧毁。”
“而陈嬷嬷断掌之时,正是杜悦逃走的那年,那么除了杜悦还有这个粉荷,请问还有谁会有?”
“可……可是……”沈沉英听着他的解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一套说辞虽然合理,但总有一种准备已久的感觉。
她觉得,卞白似乎对自己有所保留。
“那你既然发现了我是杜悦的女儿,为什么不揭发我,反而还与我绑在一起。”愣怔许久,沈沉英慢慢平复了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缓缓问道。
这一问,卞白沉默了。
他看向天边明晃晃的满月,突然笑了。
“可能是因为,我也失去了亲人吧。”
是了,卞白曾告诉过他,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但他对于双亲因何而死却闭口不提,那时沈沉英也不愿意去问,毕竟自己也瞒着他,可现在,她突然很想知道。
“在我五岁时,我的至亲惨遭奸人毒手,母亲死时,腹中还有未出世的胞妹。”卞白缓步靠近她,低声道,“所以,我很清楚你的感受。”
“你要报仇,我不会拦你。”
同样的,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仇人付出应有的惩罚。
沈沉英睁大了双眼,脑子晕乎乎的,还没有消化完这句话,卞白的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不说,我可不可以不问。”
“你还说过,未来若是你做了任何事,都会把我择干净,段然不会殃及到我。”
他带着她回忆起曾经的种种,最后话锋一转。
“现在,我把这些话也同样送给你。”
突然一阵寒风而过,吹得屋内红烛明灭了一瞬。
沈沉英看着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像是被什么钝器敲打了一下,不痛但也不爽利。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一处无言,共同看向窗外那轮明月。
本是团圆时,却想尽离别事。
沈沉英转头看向卞白的侧脸,他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些遭遇,说的是别人一般。
他还那么小,就要被迫承受骨肉分离之苦,就要背负着仇恨而活。
到底是经历了多少苦痛,才走到如今这步。
沉思许久,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脸别扭道:“这件裙子,不知道我穿着会不会合身。”
“我许久未着女装了,都有些不太会穿了。”
“是你的尺寸。”卞白轻轻扫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模样。
他见过她身上的每一处模样,又为她换过衣物,怎么会不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那几处的尺寸,他或许比她本人还清楚……
沈沉英听懂了,面上一红,抱着木箱子背过身去,嗔怪道:“卞大人还真是……”
一如既往的孟浪。
……
虽然卞白平日里没个正形,但他眼光确实是不错的。
这身藕粉色的衣裙穿在沈沉英身上,更衬出她如花般的少女俏色。夏蝉阁的衣服裁制得很好,腰处布料微收,勾勒出沈沉英的玲珑细腰以及肩臂间的山峦。
她从里屋走出来,许是很久没有穿过女儿家的衣服了,显得局促和拘束,走两步便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腰,臀腿,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另一个男人,炙热的目光。
“这衣裙好看是好看,就是我这样的身板,有些白瞎了这昂贵的布帛……”
“很好看。”还未等她妄自菲薄完,卞白便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他早知道沈沉英的美,也预料到她穿上这身衣服会有多夺目,可当他亲眼看到之时,还是忍不住愣了一瞬,目光迟迟不舍挪开。
这让沈沉英有些羞涩,她到底是个小姑娘的年纪,哪里经得起这般夸奖和目光,羞恼间,她走上前去,踮起脚,就要捂他的眼。
“看够了吧,别一直看着我!”
卞白没有扒开她的手,而是顺着她踮起脚的动作,手掌支在她的腰间两侧,将她整个人撑了起来。
“啊!”沈沉英感觉到自己的脚心离地,整个人悬空而起,被卞白抱了起来,慌乱之间,也顾不上用手蒙他的眼,双手就那么抵在了卞白的胸膛上。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望。
无言胜万语。
卞白的手掌稍微一用力,将怀里的人儿往上颠了颠,掌心从两弯之处抚上两团浑圆,惊得人儿浑身颤栗了一下。
现下变成沈沉英高出了卞白一个头,她低头垂眸看他,他便仰头望她。
“这身衣裙本就是一团没有价值的布帛。”
“唯有穿在你身才价值千金。”
假期如流水般过去,明日又是工作日,哈哈(实则没招了[捂脸笑哭])
不好意思有点卡文了……久等了贝贝们,依旧爱你们[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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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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