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我老婆孩子威胁我。”周瞻气愤不已,摘掉眼镜,揉揉胀痛的鼻根,“我自认尽心尽力,把他们的事情当自己的事情对待,谁知道…… 好心没好报,我小看了这帮农民,穷山恶水出刁民……”
方荀和燕长留静静地等着下文。
发胶失去黏性,一缕额发垂在眼前,遮住周瞻漆黑阴郁的眸子,他继续回忆当日的情景。
前台小姑娘拦不住,齐冲一伙人横冲直撞,闯进办公室,掏出刀来:“姓周的!你不是说公司你说了算,不是说我们可以相信你吗?三个月了!你帮我们解决问题了吗?啊!?”
“就是!你们这群有钱人狼…… 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东西…… ”
“你到底能解决不能?不行换人…… ”
“换人没用,依我看还是记者管用,打媒体电话!曝光他们偷工减料……”
“对!曝光!”
“……”
闹闹哄哄,沸沸扬扬,天花板都要被掀了。
周瞻脑仁疼,后悔揽下这个活,真是骑虎难下。
“各位大哥,请听我说一句好不好?!”周瞻背后是落地窗,窗外几十米高空,空无一物,他仿佛站在悬崖边,“各位大哥,大叔,我没有不管你们,我一直在协调,可…… 开发商跑国外去了,我找人就像大海捞针,你们总要给我时间,对不对…… ?”
“骗子!”齐冲眼珠血红,“姓钱的都说了,开发商在国外逍遥快活,你根本没有找,你在忽悠我们,拿我们当傻子戏弄!”
周瞻无奈,耐着性子:“大哥,你真冤枉我了,我真的有在找,钱经理跟你们说了什么我不清楚,可我保证我真的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
“放你娘的狗屁!到现在还哄我们呢,我们不上你的当!”
“砸了他的办公室!你们这群有钱人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吹空调喝咖啡不办事,砸了它!”
“砸了它!”
“给我砸!”
“…… ”
警察的到来才暂时平息此事。
担心齐冲那伙人再来找事情,周瞻自那天之后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可他的好心并没有换来好报。
三天后的一个夜里,他老婆打来电话,说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一对假手,沾满了鲜血,腥味浓重,粘着根鸡毛,不必猜,肯定是鸡血。
周瞻职业生涯十多年,经历商战无数,是谁这么恨他?一时之间他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正打算报警,电话响了。
陌生号码。
周瞻接了:“喂?”
“姓周的,限你三天之内凑齐三百万,否则,假手可就变成你老婆的手了!”对面挂断了。
好在周瞻耳朵灵敏,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一点熟悉的味道,他立刻拨了回去,无人接听。
不死心,周瞻再拨,被挂断,再拨,被挂断。
无法,周瞻编辑了一条短信:齐冲,我知道是你,我劝你不要冲动,敲诈勒索违法,故意伤害会判刑,我要是报警的话,警察马上就能抓到你们。
不出意料,消息石沉大海。
三百万,三天时间他去哪里搞三百万。
三天之后,他真的收到老婆被绑架的视频,背景在一栋烂尾楼里,他老婆双眼被蒙起来,嘴巴里塞着旧毛巾,双手绑在身后。
儿子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周瞻既愤怒又担心,一颗心七上八下,最终选择报警,老婆孩子得救了,但齐冲那伙人跑了。
“我担心他们再绑架一次,请求警局一定抓住齐冲他们,谁知道,齐冲在逃跑过程中被车给撞了…… ”周瞻捋一把头发,深吸一口气,靠向椅背,目光无辜。
方荀听完了,沉默,三人一起沉默。
这跟齐冲说的是一件事吗?
谁在说谎?
俩人只说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将自己包装成完美受害者,这样就可以得到周围人的同情,摘清自己,妙啊。
妙极了。
齐冲看起来老实本分、淳朴善良,不应该撒谎吧?方荀觉得齐冲的可信度比较高。
正因为此,方荀才选择无条件帮助他。
可万一……
“齐冲,他说的可是事实?”燕长留打开无尽瓶,一缕白雾袅袅升起。
“他在撒谎!”齐冲人行还未凝结,声音先传了出来,怒气冲冲,“你们不要相信他,他在撒谎!燕先生,我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也清楚绑架犯法,而且,我家里人都在等我回去,我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周瞻看到齐冲惊愕、愣怔,满眼不可思议。
“你…… 你们…… 齐冲?”
周瞻火烧屁股似的,猛地窜起来,丝毫不顾及总经理的形象,椅子翻倒,哐当!像惊雷炸开。
“他…… 他他不是……?”
方荀抱臂:“他是死了,周总没想过会见到他的魂魄?”
公寓四个角贴了驱鬼符,齐冲出现后直接烧了起来。
周瞻握住一块玉佩,强作镇定:“我不管他跟你们说了什么,你们千万不能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别看他一脸老实相,最会骗人了,你们都被他骗了。”
齐冲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他:“周瞻!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工友,是你找人开车撞我,你敢作不敢当,现在还要反咬我一口,你们城里人心眼真多!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要不是燕长留牵制他,估计早忍不了了。
周瞻捏住眼镜腿,同样愤怒:“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没有帮你们讨回工资,我也很愧疚,可你不能因为事情没办成揪着我不放,还败坏我的名声啊,我也很无辜,不要缠着我了,你们有本事去找开发商去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孰真孰假,一时难以分辨。
“既然双方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那有没有证据?”
齐冲耷拉着眼皮,一脸苦相:“方先生,我都被人害死了,这份证据还不够吗?”
周瞻叹气:“我工作忙得很,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公司,没空去陷害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老婆、公司员工都可以替我证明,我是无辜的。”
丰和园是龙华集团名下的房产,周瞻每天下班比较晚,回家要一个多小时,他担心打扰老婆孩子休息,大多数时间会回这里休息。
换句话说,这座公寓算是周瞻私人领域。
方荀眉头一挑:“哦?是吗?”他伸手,燕长留默契地拿出一个黑色皮质笔记本。
“你猜我在你卧室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方荀展示给他看,“我没有乱翻你的东西哦,你太不小心了,日记这种秘密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放在桌子上呢?下次记得收好。”
一个多小时前,方荀来到公寓,真皮沙发,整面的落地窗,还有墙上挂着的梵高的向日葵、星空,方荀万分感慨。
有钱人的生活如此丰富多彩,物质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精神世界,所以一幅幅抽象的油画被挂在家里,表面上追求高尚风雅,实则内心阴暗扭曲,强烈的色彩对比是灵魂的映照,是**的叫嚣。
方荀无意窥探周瞻的精神世界,四处打量了一下,公寓四个角贴着鬼画符,方荀看不懂,燕长留却说是赵纹的。
周瞻确实很信任赵纹。
卧室门开着,深灰色床单被罩,深灰色窗帘,小夜灯光芒温润,床头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纸,一层叠一层。
方荀乍舌,周瞻是真怕死。
方荀没打算进去,谁知道眼尖,床头的笔记本吸引目光,大剌剌地敞开,上面压了只钢笔。
他奇怪,周瞻工作那么忙,还有时间记笔记,精力真旺盛,不理解有钱人奇怪的习惯,但尊重。
结果就瞥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
“8月31号,雷暴雨,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三十一分,又失眠了,四颗安眠药也无法让我睡得安稳,噩梦如影随形,我忏悔,我不该杀人,我会赎罪,但不是现在。”方荀翻到最后一页,抑扬顿挫。
这篇日记证明周瞻并不无辜。
周瞻恼羞成怒,手背青筋毕现:“不问自取视为贼,还给我!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入室盗窃,我要报警!”上去抢夺。
可惜,他连方荀一片衣角也碰不到,燕长留捏住了他的手腕。
“好说,你报警,我把日记交上去,也算是为民除害。”
方荀又翻开一页……
“今天是9月1号,还是出事了,昨夜的暴雨冲垮了米约大桥,那具尸体也许藏不住了,我要为我八年前犯下的错误买单,八年了……每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现在我要解脱了…… ”
短短几句话,字里行间透露着恐惧、疲倦、悔恨以及真相即将揭露的从容镇静。
方荀无法得知写下这行文字时周瞻的心路历程,但他感受到了周瞻的孤独寂寥,一个秘密埋藏八年,日夜担惊受怕,却又无法宣诸于口。
纵然杀人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可他做了就是做了。
“6月11日,阴……”
“别念了。”周瞻后退一步,失去力气,嗓音嘶哑,“我是说谎了,可他也不完全无辜…… 。”
“说一说吧,从胡律师开始。”方荀合上笔记本,翘着腿,目光灼灼。
周瞻摘下眼镜轻轻阖眼:“那天,钱经理敲开我办公室的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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